事實上麝香名貴異常, 為香中之冠,亦是深京中貴族喜,在貴人常用的合香、香囊十分常見, 甚至古時還有妃嬪以此邀寵。
但很顯然, 皇后如今獨得圣寵, 與今上恩非常, 自是無須以此含有催-功效的香料來固寵, 倒是聽聞江年說過, 皇后心中是孩子的。
于衛國公府來說, 后宮歷來是母憑子貴,皇后早年小產,膝下至今未有一兒半,唯一的宜公主還不是親生的, 趁著如今太子之位高懸, 該早日生下嫡長子,方能穩固后宮地位,亦是衛國公府滿門容。
但皇后自己, 對生兒育的還有一半出自對今上本, 與自己深之人擁有一個脈相連的生命,一直為皇后心所期盼。
這麝香旁人都用得,唯獨皇后用不得。
沈嫣撥弄著手中的香料沉思良久,忽然唔咳嗽了一下, 皇后邊的大宮銀屏聞聲立刻上前來:“姑娘這是怎麼了?”
沈嫣邊抵著帕子, 斟酌著比劃了下:“想來是離得近了, 熏香嗆鼻。”
銀屏趕忙接過沈嫣手中的銅夾:“姑娘去陪娘娘吃茶, 用些點心, 這些活奴婢們來做就行。”
沈嫣頷首, 頓了下,對銀屏做了個擺手的作:“娘娘尚在病中,恐怕不適合用這種香氣偏于辛辣濃烈的香料,”往外指了指,“倒不如折幾枝紅梅,香味雖冷淡,卻也清新,娘娘的心緒會跟著好許多。”
銀屏心下嘆了口氣,娘娘風寒事小,心里的郁氣事大啊。
不過姑娘說得有幾分道理,屋不通風,這香料雖名貴,總是平添幾分躁氣,倒不如時令的花果香清新宜人。
銀屏便熄了屋的熏香,丫鬟出去折幾枝紅梅進來。
丫鬟手巧,挑的花枝也都是含苞待放的,在天水碧的汝窯細頸瓶中,稍稍擺弄幾下,韻味便隨著淡淡的梅香溢了出來。
皇后含笑拉著到近前坐,問道:“太皇太妃近日子如何?本宮這幾日染了風寒,沒法去向老人家請安了。”
沈嫣坐到繡墩上,給皇后剝松子,聽說話,忙停下手里,笑著比劃:“老人家子很好,近來天寒,皇后娘娘也要保重自己才是。”
皇后哪里舍得姑娘的纖纖玉手做這樣的差事,忙停下來,沈嫣卻不肯,只當是打發時間了。
皇后病容蒼白,但勝在氣度高華,即便只著一淺杏繡金的常服,舉手投足間也著端莊沉穩的氣質。
坐在緙繡織錦的坐褥上,細細打量著面前的姑娘,眉眼間流出淡淡的憾。
沈老夫人將這個孫教得很好,比起江年的張揚跳,沈嫣實在是溫嫻靜,善解人意,除了這樁啞疾,渾上下挑不出一病。
這兩個姑娘,一個是芙蓉生翠水,一個是榴花照眼明,二人常到坤寧宮來,給宮中都增添了幾分彩。
皇后也很喜歡這兩個孩子,抿了口茶,不想起從前衛國公府的長輩也有意讓江年進宮,年輕,又與模樣上有幾分相像,歷來后宮也不是沒有姨甥二人共事一夫的先例,倘若得了陛下寵,對于衛國公府和陵侯府是雙贏的局面,此后兩家必定榮寵不衰,為大昭煊赫尊貴的頂級高門。
不過,此事不僅江年自己不愿,皇后亦是言辭拒絕,最后才不了了之。
皇后并非擔心年輕的江年分走自己的寵,而是那麼明的姑娘,不應該像一樣,磨平所有的棱角與鋒芒,為這紅墻綠瓦條條框框里失去格和自我的人。
皇后嘆了口氣,在心里,當年的謝斐與沈嫣也是一對金玉,十分般配,再加上他二人親昵恩,便是宮中宴會上,也是片刻離不開的,沒想到……良緣不易,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命中注定呢?
皇后歇了歇神,聲對沈嫣道:“年的婚事,爹娘一直著急,催著本宮幫忙掌眼,這兩年,到本宮跟前的年輕孩子有不,橫豎無事,本宮也替你留心留心。”
雖和離沒多久,可大昭的姑娘家一般早幾年就開始說親,前前后后的相看,加上后面三書六禮走下來,至也要費上一年的功夫,各家都是早早安排起來的。
沈嫣聽罷,面上免不得劃過一抹赧,這些話三年前就聽族中長輩反復提及,沒想到和離之后,又要開始面對。
不過皇后終究是好意,也不好拒絕,想了想,還是擺手:“我的婚事不急于這一刻,祖母也希我這兩年四走走,散散心。”
云苓立刻將自家姑娘的意思轉述,皇后笑笑,也不勉強,“人這一輩子,能尋到一個兩相悅的已屬不易,兩相悅的走到白頭偕老,更是難上加難。你是個好孩子,本宮希你日后能夠找到真正的幸福。”
沈嫣微笑著頷首,又陪皇后坐了一會。
離開時,心下仍不安,又喚來宮銀屏,斟酌了下措辭,委婉比劃一通后,怕銀屏不懂,又讓云苓轉述。
云苓忙對銀屏道:“我們姑娘曾經問過大夫,說這種合香分復雜,對病中子并不友好,制香師只知仿照古人意趣,據古方調配,可制出的香丸未必人人適用,各位姐姐辛苦些,不如采摘些新鮮的花枝代替,或詢問過大夫,為娘娘調配適用的熏香。”
銀屏頷首笑道:“娘娘殿中的紫云香是陛下賞賜的,用料都是屬國進宮的香料,娘娘也很喜歡,不過姑娘提醒的是,名貴的未必就是最合適的,適合娘娘的才是最好的,奴婢們便改用新鮮的梅花試幾日,看看能否去去病氣。”
沈嫣了手中的帕子,尤其是聽到“陛下賞賜”那一句時,臉幾乎眼可見地白了幾分,未免教人瞧出異常來,當即下心中震,朝銀屏點點頭就離開了。
夷參錦盒中發現麝香之時,沈嫣心中便已猜測了無數種可能,倘若只是后宮爭斗,這紅參落在手中,還能替皇后規避一二,可今日又在陛下賞賜給皇后的紫云香中發現了麝香……自皇后小產,陛下嚴懲蘭嬪,宮中已經多年沒有過嚴重到危及皇嗣的妃嬪傾軋了。
難道當真是陛下所為?
現在腦子很,多希那不易察覺的麝香是的錯覺,又慶幸自己沒有當場指出,而是委婉地提醒銀屏更好的留香方式。
否則……上位者那麼聰明,自有理由推,可對來說或許就是一場滅頂之災。
心下思忖良久,步履也不自覺地緩慢下來,再抬頭看看天,竟已漸漸沉了幾分。
云苓扶著邊走邊道:“咱們還要去擷芳殿取藥材,這一來一去,回到府上恐怕天已晚。”
沈嫣長嘆了口氣,無奈地比劃道:“快些走吧,莫讓王爺苦等。”
云苓慨道:“不過鎮北王對姑娘可真好,知道世子爺虧欠了姑娘,曉得彌補您,關心咱們老太太,可惜世子爺這三年對姑娘的傷害卻是拿什麼都補不回來了,正如皇后娘娘所說,姑娘想找個兩相悅又能白頭到老之人,多難啊。”
沈嫣閉了閉眼睛,夢中種種再度涌腦海。
兩相悅……與將軍該是兩相悅吧。
冬日的天一旦暗沉下來,夜幕就跟著降臨,宮道前后的晚風呼嘯著往人骨里鉆。
擷芳殿位于坤寧宮外東路的南面,尚有一段距離,一路瞧著宮道兩側的石柱燈一盞盞點亮,上燈的宮往上瞥一眼,匆匆拜見過,又三兩群地退下。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越過宮墻傳至耳邊。
“不是已經和離了?還好意思進宮來拜見太皇太妃?”
“便是鎮北王給做主,如今不過也是個棄婦,高高在上個什麼勁?”
“什麼做主,不過是看有個追謚忠定公的好爹,留個臉面罷了!
沈嫣攏大氅,默默加了步伐,邁宮門時,險些與一道緋紅影迎面撞上。
云苓早就被那竊竊私語的宮氣得渾發抖,偏偏姑娘著手,勸莫要生事,早些取了藥材早些出宮便是,可云苓忍不下這口氣,過了宮門才要罵上幾句,沒想到竟迎面遇上鎮北王。
云苓抬頭著眸沉冷、面泛青的王爺,話到邊拐個彎吞了回去。
也好,由著們說!鎮北王聽聽外頭都是如何傳姑娘的。
那幾個宮顯然以為沈嫣主仆已經走遠了,繼續小聲地議論。
“一個啞,嫁到鎮北王府三年,連個子嗣都沒有,鎮北王指不定不得走呢。”
“這要是我,先在家中躲幾年等風頭過去,哪敢大搖大擺地進宮啊!”
……
幽暗的燈火下,姑娘瑩白的小臉低低垂著,咬著牙,像朵霜打的花,知道他在面前,卻不敢抬頭看他,纖長的眼睫下,能看到微微泛紅的眼眶。
謝危樓心口一寸寸地收,面上一片刺骨的寒意。
這還是他親耳聽到的,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小姑娘又默默承了多流言蜚語。
他緩緩閉上眼睛,沒說什麼,只是揮手將南三所的掌事太監招來。
那掌事太監看一眼沈七姑娘,立刻明白怎麼回事,當即差人去拿那幾個碎的丫頭。
幾個丫頭被架著胳膊押到宮門前,抬頭看到面凜然、一肅殺之氣的鎮北王殿下,全都嚇得面發白,渾發抖,跪在地上直磕頭。
“王……王爺,奴婢們胡言語,絕無詆毀姑娘之意,還請王爺饒命,請沈姑娘饒命啊!”
鎮北王是出了名的殺伐決斷、毫不手,造謠生事被他抓個現行,保不齊命都留不住,們不得已寄希于王爺邊的沈七姑娘,不是脾氣最好麼!不是從不置下人麼!
謝危樓冷冷盯著地上的三個宮婢,面上平靜如常,但過那雙漆黑的眸,幾乎能夠看到里頭翻騰的怒海。
“姜監,宮中妄語多舌者該如何置?”謝危樓不輕不重地開了口。
那姜監被這一冷凝的氣勢嚇得嚨一,趕忙道:“宮犯事,一般據事態嚴重,以墩鎖、搖鈴或板著之刑。”
三個宮聽到刑罰當即驚惶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姑娘,奴婢們不是有心的,您替我們求求啊!求姑娘饒命啊!”
沈嫣長吁一口氣,們如何說自己無妨,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死去的爹爹說事。他是為國捐軀的英雄,不是給任何人維持面的遮布。
更何況,堂堂正正,從來無需遮掩。
沈嫣抬眼看著面冷毅的男人,從他夢中回京替查明死去真相時置柳依依的手段,便知道,鎮北王從來不是心慈手之人。
不說今日并不愿為這三人求,即便當真求了,鎮北王又豈會輕易饒恕?
旋即,便聽到男人線繃直,眸中厲畢出:“那便罰板著,每晚上燈時罰足一個時辰,連罰十日,教闔宮上下都瞧瞧胡言語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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