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如水。

小區一片寂靜，香樟樹葉被風吹著，小幅晃。

兩側的路燈亮著，昏黃線下，能看見在空氣中沉沉浮浮的細小塵埃，被鍍上金。有幾只飛蛾在燈下盤旋。

仲夏的夜晚，風里還帶著些許涼意，唐微微上披著件偏大的暗襯，長長的頭發散在背后，隨著走路的作，發尾微微起伏。

很白，約著淺。

那雙杏眼黑白分明，沒有醉意。

唐微微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酒量竟然這麼好，起碼喝了七八聽，意識還是清醒的，清楚地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親口對夏川說了“我喜歡你”。

以及，掛斷了于婉打來的電話，并且關機。

酒壯慫人膽，大概就是這樣了。

眼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唐微微是第一次在外面待到這麼晚。本來夏川想讓干脆在那邊住一晚上，但唐微微想了想，覺得有點不太好，就拒絕了。

到家樓下時，唐微微才想起把手機開機。

有好幾條于婉發來的消息，最后一條是：【唐微微，明天我們好好談談。】

時間是半個小時前。

唐微微低頭看著這一行字，幾乎能想象得到于婉說這句話時的語氣，的睫輕微了一下，沒回復，鎖屏收好。

舊式樓房一片漆黑，只有四樓的某戶人家燈火通明。

唐微微本來還沒注意到，還是夏川提醒了。

年手，掌心在頭上，往后按了按，使仰起臉，說：“你家燈亮著。”

唐微微保持著這個姿勢，愣了愣：“啊……”

外婆老人家的作息多年來雷打不，八點前準時上床睡覺，幾乎從來沒有過例外。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于婉回來了。

他們兩個人站在樓下遲遲未，夏川單手在口袋，另只手劃開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嘆息一聲，又問：“送你上去？”

唐微微把上那件襯外套下來，邊搖頭邊遞給他：“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夏川垂眸，盯著看了幾秒。

的神淡然，沒太大緒波，這副平靜的樣子卻令他還是不怎麼放心。

“那我走了。”唐微微腳步邁得很慢，進到樓梯口時，突然又回頭，長發在空中出半圈弧度，有碎發從臉側垂下來。

抬手將那縷發別在耳后，輕輕地說了句：“再見。”

夏川沉默地看著。

“……”

也沒走，耐心地等了他半分鐘，見年還是無于衷，張了張，又合上，垂下眼簾打算上樓。

幾乎是在轉過的同一時刻，聽見背后響起一道沉重又清晰的腳步聲，迅速朝自己近。

有一陣微風襲來。

風里混合著悉的清香，一雙手從后拉向，力道強勁，卻小心著沒把弄疼。

后背上年溫熱的軀，右肩上落下一點重量，夏川背微微弓著，頭埋在的肩窩，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再等等，讓我再抱會兒你。”

“……”

唐微微沒說話，稍稍了。

錮著的那雙手臂一下子收了幾分，他忘記控制力道，唐微微被這麼抱得有些不過氣，開始掙扎。

垂在兩側的手胡往后拍了拍，里同時喊道：“夏川，你能不能輕點兒，我快要被你勒死……”

后面的話沒說完，全部吞了回去。

掌心傳來奇怪的。

隔著牛仔薄薄的布料，能覺到有點兒燙。

意識到這是什麼以后，唐微微整個大腦都木掉了，渾僵著，一也不敢。

“還不松手，”年的聲音帶著啞意，很低，“你再下去就要出事了。”

唐微微：“……”

唐微微一個激靈從他懷里鉆出來，收回手，往前竄了兩步，回頭看他，張得大大的，“你你你”了半天。

樓道是應燈，在剛剛已經熄滅了，此時樓梯間里幾乎被黑暗籠罩，只有朦朧的月進來，虛虛勾勒著年的形廓。

夏川站在原地沒，雙手重新回兜里，站姿懶洋洋的，聲音也散漫：“好了，回去吧。有事記得找我，沒事也可以。”

“那就……再見了？”

“嗯，再見。”

手上墻上的應，樓道燈重新亮起。

唐微微在夏川的目送下上了樓，剛走過拐角，又聽見年低沉的嗓音響起：“只要你想，隨時都能見。”

-

唐微微猜得果然沒錯，于婉的確是回來了。

本來可以提前幾天回來，但因為公司出了點兒狀況，實在是不出。

這種況不是第一次發生，一直以為兒可以理解也能諒，但沒想到唐微微這次的反應會那麼大。

唐微微推開防盜門，換好鞋子，一進來就看見客廳沙發上坐著的于婉。

還是照舊穿著一優雅長，擺及至腳踝，把一雙完全遮住，不出分毫，長卷發垂在右邊口，面著淡淡疲態。

聽見靜，于婉抬眸，語氣平靜：“你還知道回來。”

唐微微站在玄關和客廳相連的地方，腦袋低著，小聲地喊：“媽。”

“已經十二點了，”于婉掃了眼客廳墻壁上掛著的鐘，“外婆還在睡覺，我現在不說你什麼，你也先去睡，明天早上起來我們好好聊聊，我下午的飛機還要趕回去開一場會議。”

“哦。”

……

第二天清早。

唐微微從床上爬起來，雙搭在床邊坐了一會兒，人還有點兒迷糊，聽見于婉敲門喊的聲音，這才想起昨晚的事。

于婉所謂的“聊聊”不過是單方面的教育。

大人總是這樣。

唐微微抿了抿：“媽，賺錢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于婉：“沒錢你怎麼生活？我賺錢難道不是為了養你嗎，外婆年齡也大了，我不多掙點錢，怎麼給養老？”

“可是夠用不就行了嗎？”

“錢這種東西永遠也不會夠用的。你還小，還有很多事都不懂，你要理解媽媽，媽媽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好。

唐微微在心底默念著這四個字，眼眶發酸，說不出的難。

為好就是一次次的失約，言而無信嗎。

-

唐微微覺得自己大概是迎來了青春叛逆期。

在繼掛斷于婉電話，手機關機，頂，這一系列以前絕對不會干的事干出來以后。

最后甚至，和于婉吵了一架。

小姑娘服沒換，還穿著草莓印花的睡和拖鞋，就這麼從樓上跑了下來，出門前什麼都沒拿，只帶了個手機。

幾乎是想也沒想，撥通了夏川的電話。

“喂，你醒了嗎？”

那頭先是傳來一點窸窸窣窣的靜，像是手機在枕頭面料上，之后才響起年困倦低啞的聲音：“嗯，怎麼了。”

“我現在可以過來找你嗎？”

“可以，”夏川說，“你等我一會兒，我過來接你。”

“不用了，我馬上就到了。”

兩個小區離得不遠，唐微微一邊打電話，一邊小跑著。

早上街邊有很多賣早點的小鋪子，經過時，順便買了兩杯豆漿和一袋包子油條，然后才走進公寓大門。

夏川家是碼鎖，他之前把碼告訴了，所以到門口時，也沒按門鈴，直接輸碼進去了。

大概是聽見了靜，那扇原木房門被人從里面打開。

年上穿著黑T，底下一件同的衩，出的小線條削瘦流暢。

他眼皮子耷拉著，神困倦，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那雙瞇著的黑眸終于睜開了些，目掃見門口站著的，穿著睡的小姑娘。

“你這是什麼打扮？”

視線往下，瞥見手里提著的白袋子，夏川挑了挑眉：“專程過來送早餐的？這麼迫不及待來見我，服都不換。”

唐微微沒搭腔，徑直走向餐桌，把那些早點往桌面上一放，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作一氣呵。

“行了，過來吃吧。”

朝夏川招了招手，自然地就好像才是這個家的主人一樣。

夏川勾笑了下：“等等，我還沒洗漱。”

聽見“洗漱”兩個字，唐微微拆豆漿蓋的手一頓，紙杯從手里落，里面的灑了幾滴出來，慘一聲：“啊——”

“怎麼了，燙到了？”

“不是，”唐微微鼓著腮幫子，“我就是突然想起來……我也還沒洗漱。”

夏川再度挑起眉，盯著看了好幾秒，最終還是沒問什麼，從柜子里拿了一副新的牙刷給，兩個人一起進了盥洗室。

他們用著同款不同的牙刷，拿著水杯，一起站在洗手臺前，而且上還都穿著居家睡。

有一種很微妙的覺。

就好像是，在同居了一樣。

鏡子里倒映出兩個人高矮不同的影，唐微微發現自己的頭頂才勉強到夏川的下那兒，不怎麼高興地皺了皺鼻子，悄悄踮起腳，想讓自己看上去更高一些。

注意到的作，夏川無聲彎起角，倒是很給面子的沒笑出聲。

在他觀察唐微微的時候，唐微微也在打量他。

年微垂著眼，額發凌，右手握著牙刷柄，邊帶著一點白沫，連刷牙的樣子都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帥氣。

洗漱完畢，兩個人坐到餐桌前。

唐微微咬著一油條，聲音含糊不清：“我這麼早過來，會不會打擾到你睡覺啊？”

“你現在才想起這個問題是不是太晚了些？”夏川反問。

“好像是，”唐微微又喝了一口豆漿，把剩下的早點都往他面前推，眨著眼，“看在早餐的份上，你可不能趕我走啊。”

“我什麼時候趕過你了？”夏川抬眸瞥。

“好像也是。”

唐微微把最后一點豆漿喝完，接過夏川遞來的紙了，雙手疊，下在胳膊上，側頭看向他：“夏川。”

夏川提醒了一句：“桌上有油，起來。”

小姑娘坐直，推著椅子往后挪了挪，雙手拉著桌邊，又了一聲他的名字。

“說吧，”夏川把桌上的早餐殘渣收拾干凈，“發生什麼事了。”

唐微微嘆了口氣：“簡單來說，就是我和我媽媽吵架了，然后我就跑出來了。”

夏川起去廚房洗手，唐微微跟了上去，靠著門框，掰著手指，把原因簡略的說了一遍：“這是今年第四次了！總是這樣，明明答應的好好的，結果都是騙人的。”

夏川還記得之前，這姑娘讓他理作業時曾經說過，最討厭別人答應的事沒能做到。

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唐微微繼續說：“現在還斷了我的生活費。”

頓了頓，抬眼看向夏川。

他剛好從廚房里走出來，經過小姑娘邊，見又不說話了，低頭“嗯？”了一聲。

“你這個反應不對啊，”唐微微嘖嘖兩聲，開玩笑道，“在這種況下，以你的份，難道不該說什麼‘那我養你吧’之類的話嗎？”

“養你？也不是不可以。”聞言，年俯下，漆黑的眼直勾勾地，聲音里帶了幾分曖昧和不正經，“我養你，你準備拿什麼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