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清明節。

唐微微從床上起來，看了眼窗外。

天空沉，淅瀝瀝地飄著小雨，畫面像是上了一層灰濾鏡，有種淡淡的抑。

每年的清明節幾乎都會下雨，倒是應了杜牧的那句詩。

手機上有一條微信消息，時間顯示昨夜凌晨。

唐微微點進去一看，是一條系統提示，說有一筆轉賬對方超過24小時未領取，自退回了。

唐微微怔了一下，想起那天自己給夏川轉的那兩筆賬。

打開對話框往上翻了翻他們的聊天記錄，才發現夏川當時只收了后面那個1元，來自微微老師給他的獎勵。

[你為什麼……]

字還沒打完，房間門被“叩叩”敲了兩下，接著傳來于婉的聲音：“微微，你起來了沒？”

“起來了！”唐微微連忙回道。

顧不上去問夏川，把手機往床上一放，小跑過去打開門。

于婉已經穿著打扮整齊，臉上化著很淡的妝，素長，看見唐微微睡眼惺忪，長發糟糟的樣子，皺眉：“媽媽跟你說過多次了，孩子要注意形象，你看看你現在這像什麼樣子？”

“媽……”唐微微抬手抓了抓頭發，用手指梳理整齊，“我才剛起床呢，還沒洗漱。”

“你晚上睡覺就不能注意點？”于婉側了側子，讓從房間出來，“睡得頭發這樣，服也是，睡個覺跟剛跟人打完一架似的。”

唐微微剛走到衛生間門口，聽見后半句話，腳步一頓。

于婉顯然也想起了什麼，語氣嚴肅：“唐微微，你來這邊應該沒有再做出那種不像話的事吧？”

“沒有，絕對沒有。”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最好。你在希城這邊一定要乖一點，別給你外婆添麻煩，好好念書，還有小提琴也別落下了，最近有認真練習嗎？”

來希城一個月連琴盒都沒打開過的唐微微：“有的，媽媽，我每天都練。”

-

希山陵園。

唐微微的外公在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當時還沒有記事，所以對于這位外公幾乎沒什麼印象，心也就沒有太多難過的緒。

簡單的打掃過后，對外公的墓碑彎下腰，深深的鞠了一個躬，然后把一束花放在墓前。

于婉手里還拿著一束包裝致的白玫瑰，轉對說：“我們走吧。”

在進陵園之前一共買了兩束花，一束是剛才唐微微給外公的，一束就是手里這捧，據說是給一位好友準備的。

“嗯。”唐微微點頭，又對著墓碑鞠了一躬，“外公，我明年再來看您。”

們打算把空間留給外婆，讓好好跟外公說說話。

沿著石階小道一路向下，兩側是蔥翠的草坪，被雨水打，水滴掛在葉尖，而后又啪嗒落在地上。

唐微微視線不經意往右邊一掃，頓住。

清明節來掃墓的人很多，即便是早上，很多墓碑前也都站滿了前來悼念的親戚朋友，深或明的雨傘錯在一起，看見一道悉的影。

烏黑的發，拔清瘦的形，一雙修長筆直的，年低著頭，沉默地站在一座墓碑前。

大雨傾盆，他卻沒有撐傘。

陵園里很安靜，人們的談說話聲都被刻意放低了，這是對逝者最基本的尊重。唐微微站在石階上，目從他了的上移開，落在他手中。

年手里拿著一束花。

隔得有些遠，唐微微也認不出是什麼品種，只能看見白的花瓣，有點像玫瑰。

唐微微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夏川。

要說之前在校外餐廳，或者小區附近的大排檔見他沒什麼奇怪的，但這次是在墓地，這都能偶遇，他們之間得是有多大的緣分？

不過在這種場合，這種氛圍，這種況，好像也不太適合走上前打招呼說什麼“好巧喔夏川同學你也來掃墓啊”這種話。

大概是察覺到了的視線，年回過頭，看見時怔了一下，然后平靜又淡漠地點了點頭。

“微微，媽媽要去看朋友了，等等和外婆一起回去，你一個人回家沒問題吧？”于婉側頭問。

“沒問題。”唐微微說。

走到陵園門口，唐微微沒急著打車回家，隨便找了個躲雨的地方，鉆進屋檐下收了傘，急切地打開手機，找到夏川的頭像。

早上那句話還在對話框里沒發出去，把那些字一一刪除，重新打上另一句話。

唐微微：【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隔了半分鐘，對方回復：【過一會】

唐微微：【我在門口等你】

又等了好幾分鐘。

睡人：【好】

睡人：【我出來了】

-

雨越下越大，陵園門口進進出出的行人很多，年沒撐傘，加上長相過于出眾，引來了不關注。

唐微微看見他，立馬小跑過去，握著傘柄的手往上舉了舉，傘面遮過年的頭頂，隔去了那些淅淅瀝瀝的雨珠。

夏川的服幾乎都了，額發還在滴著水，水珠從發梢上落，順著眉骨鼻梁緩緩淌下，黑眸里的緒深沉，藏匿了太多的復雜。

“你怎麼不撐傘啊？”唐微微抿著問他，用空余的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紙，單手不太好拆開，夏川垂眸看看，手接過手中的雨傘。

小姑娘了一張紙出來，踮起腳，一手扶著他的肩，另只手拿著紙巾為他拭臉上的雨水。

作很輕，指腹隔著的紙巾面料在他皮上，能到一片冰涼。

早上的溫度本就偏低，這會兒更是還下著雨，潤微涼的風吹過來的時候，唐微微都打了個寒，更不用說此時全的夏川了。

“你冷不冷？”唐微微雙手了胳膊，仰著頭，又問。

夏川還是沒回答，依舊垂著眼，的睫覆蓋下來，連上面都沾著雨珠，沉默又復雜地看著，須臾，嘆了口氣。

唐微微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掃了眼他上的服，抿得更了，抬手拽著他的袖子就往路邊走：“你這樣會冒的，快點回家換服。”

夏川任由拉著：“那你呢。”

“我跟你一起回家啊。”

這句話不經大腦思考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唐微微一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直到后的人忽地停住腳步。

唐微微又拽了拽他，沒拽。

“你想跟我回家，”夏川低頭看著扯著自己袖口的那只小手，視線順著的胳膊往上，停在臉上，人往前傾了傾，“嗯？”

低沉的聲線響在耳邊，吐息間有微熱的氣息。

唐微微覺得耳朵有些。

唐微微緩了幾秒鐘，抬起頭，對上年深而沉的視線，故作淡定地改口：“說錯了，是送你回家。”

一字之差，意思卻截然不同。

“畢竟我同桌任勞任怨送了我那麼多次，我總要回禮一次。”說。

“一次是不是了點兒？”夏川略挑起眉。

也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唐微微發現夏川現在比起剛剛在陵園里，心要稍微好上一些。

剛剛在墓地和他對視時，年的眼中是一片死寂，被什麼黑暗深沉的東西覆蓋。

而現在，他眼底又重新亮起了微。

“那你想要幾次？”唐微微想起他剛剛那個樣子，母泛濫，實在是于心不忍，“你說吧，我肯定都滿足你。”

的傘偏小，兩個人靠得很近，夏川上的雨水不可避免的打了的外套，他微皺起眉，往外站了站。

聽見的那句話，夏川頓了一下，才說：“都滿足我？”

周圍有來來往往的路人，時不時偏頭看他們一眼，唐微微沒多想，點點頭：“你說吧，你想要幾次？要不這樣，以后一周一次？”

夏川揚了揚眉。

“那三天一次？”看他還是不說話，唐微微有點兒不樂意了，“你還嫌不夠啊？再多就不行了，我會累死的。”

四周投來的復雜目更多了。

夏川嘖了一聲，邊微勾著一點弧度，聲線低緩：“今天一次就夠了。”

唐微微：“你剛才不是還嫌一次嗎？”

夏川還未開口，旁邊的人再也忍不住，開始對他們指指點點，傳來“世風日下”“現在的年輕人”“竟然在這種地方說這些”之類的話。

唐微微：“……？”

唐微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懵的，抬眸看向夏川，見他神似笑非笑的，覺得他應該是知道原因，好奇地問：“怎麼了啊？”

“沒事。”夏川沒和解釋，反手拉住的手腕，帶著往前走，“你想多次都行，我們回家再聊。”

“……”

唐微微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又不知道是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

夏川住的房子和錦繡花園隔了兩條街，公寓式小區，他們回來的時候雨勢變大，等到家的時候，唐微微上也淋了不雨。

屋子里有很淡的一點煙味，向來對煙味敏，捂著口鼻咳嗽了聲，正在鞋的夏川頓了頓，側頭：“你先在門口站一會兒。”

唐微微點點頭，看著他拖鞋也沒穿，就這麼著腳往客廳里走，唰地拉著窗戶打開到最大，給屋子氣。

屋外的雨不可避免地往里面飄，窗臺了一片，夏川也沒在意，又走回來。

打開玄關的鞋柜，從里面拿了雙新的拖鞋，扔給唐微微，男式的黑拖鞋，穿著有些大，走起路來踢踢踏踏的。

房子不大，一室一廳的格局。

和那晚在視頻里看見的一樣，單調簡約的裝修風格。

唐微微很想知道他為什麼是一個人住，也很想知道他今天去希山陵園是去看誰，但這兩個顯然都是會令他不怎麼開心的話題，只好憋在心里，什麼也不問。

把半的外套下，又看了看年上的服，唐微微催促道：“你快點去洗個熱水澡，這樣真的會冒的，你能不能對自己的上點兒心，夏川同學。”

小姑娘里面只穿了件單薄的淺米圓領羊衫，脖頸到肩線的弧度好看優，底下出纖細的半截鎖骨。

說話的聲音很，一字一頓地喊他名字時，又帶了點咬牙切齒的覺。

夏川沒說話，抬腳往房間走。

唐微微跟在后面，還在不停地給他科普淋雨對會造什麼危害，還夸大其詞，張口閉口就是什麼疾病什麼癌癥。

說到一半，面前飛來一道影子，準確無誤地蓋在腦袋上，鼻尖嗅到了一點悉的清香。

“穿上，閉。”夏川說。

唐微微抬手拉下來，發現是一件外套。

乖乖地套上，擺蓋過了大，袖子也長，費了會兒功夫才把手從里面出來，抬眼看向年：“你不要嫌我煩，我也真不是在詛咒你，這是好心并且友善的提醒。”

“……”

剛認識的時候，夏川覺得就是一乖巧弱文靜的小姑娘。

后來他發現，乖巧是假的，喜歡刺激的東西。弱也是假的，能1v2并且卸了人胳膊。

連文靜也是錯覺，這分明是個小話癆。

夏川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對產生那麼深的誤解。

夏川有些頭疼地了太，又從柜里翻出換洗，看著擋在房間門口的唐微微，嘆了口氣：“我也沒說不去洗，讓開。”

“噢。”

-

夏川洗的很快，大概只過了不到二十分鐘，浴室的門被打開，他穿著灰居家服，肩上搭著一條巾，黑發.漉漉的，還在往下滴水。

和想象中，下半圍著一條浴巾，或是穿著浴袍的男出浴圖不同。

唐微微有點兒失落，又有種松了口氣的覺，要真是那樣擔心自己可能會把持不住。

“你在看什麼？”夏川一邊著頭發，一邊朝走過來。

旁的沙發墊陷下去了一點兒，年剛洗完澡，上還帶著一熱氣，平時那清清淡淡的青草香變得更濃郁了些，但還是很好聞。

唐微微想起自己的腦補畫面，臉紅了紅，下意識就說：“在看帥哥……”

夏川一頓。

客廳的電視正在播放一個綜藝節目，里面的男嘉賓是時下人氣極高的小鮮。

他聞言往電視屏幕上掃了眼，在看見那位臉上涂得比明星還厚，眼睛也化得花里胡哨的男明星時，嘖了一聲，斜過問唐微微：“你喜歡這種類型？”

“啊……”唐微微回過神，咬了一下舌尖，“就，還行吧。”

夏川又抬頭看了幾眼電視。

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說還行。

還行的意思就是有那麼一點喜歡。

“小姑娘，”夏川隨手拿了個抱枕過來，墊在背后，往后靠了靠，語氣懶洋洋中略帶嘲諷，“你審是不是有點兒問題？”

唐微微側過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小腦袋點了點，故意說：“可能是吧，怪不得我看你就覺得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