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得空了便多去瞧瞧夜華。可回到昆侖虛後，便一直沒能得出空來。

墨淵終於定下了閉關修養的日子，在七日之後。折要為墨淵煉些丹藥，令他閉關時帶進裡去配著療養，點了我來幫他打下手。我天在藥房與丹房中徘徊來去，連歇下來喝口茶潤嗓子的空閑都沒有。趕在九月初二上午，將煉的丹藥裝在一個玉瓶中呈給墨淵，讓他帶進了。他前神懨懨，沒同眾師兄說什麼話，只單問了我一句：“夜華他對你好麼？”我誠實答了，他點了點頭，了。

墨淵關後，總算沒神仙再來朝拜了。我數了數山上的茶葉，將將喝盡。

十五個師兄一一告辭回自己任上，留下了各自的小子幫著九師兄照應。我跟著折和四哥便也告辭下山。

下山後，我一路飛奔前往凡界。

算來夜華如今已該十**歲了，凡人就數這個歲數的風華最茂，不曉得六日前才十一歲的小夜華，他在凡世裡風華茂起來時，會是個什麼模樣。

我懷著一顆激的心，輕飄飄落在柳家大宅前。

可將柳家的地皮一寸一寸翻遍了，也沒找著夜華。這一顆激的心被冷水澆得個心涼。

我失地出了柳家，找個僻靜顯出形來，想了想，走到柳府跟前找了個看門的小僕一問。這一問，才曉得夜華他早幾年便登科及第，去這凡世的天子腳底下做去了。

柳府的小僕眼朝天豪萬丈：“我們大爺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神，天縱奇才啊天縱奇才，十二歲就了太學，五年前皇帝爺爺開恩科，爺隨便一考就考了個頭名的狀元，從翰林院編修平步青雲，如今已經做了戶部的尚書大人，天縱奇才啊天縱奇才。”

我對夜華做的什麼沒興趣，但曉得他的落腳在哪裡卻很欣，遂重抖擻起神來，了個訣閃上雲頭，朝他們天子的腳底下奔過去。

我在尚書府的後花園裡尋得的夜華。

我尋著他時，他著黑緞料的常服，正同一個素服子把酒看桃花。他坐的那一，頭上一樹桃花開得煙煙霞霞。

與他對案的素服子像是說了句什麼，他端起案上酒盅，朝那子盈盈笑了笑，那子立刻害狀低了頭。

他這一笑，雖和煦又親厚，看在我眼中卻十分刺目。

六日不見，他當我的定白送了，果然給我惹了七八糟的債麼？我醋意上湧，正待走近去探個究竟，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多日不見上神，素錦在此給上神請安了。”

我一愣，轉過來。

這的法本就只是個障眼法，障得了凡人的眼障不了神仙的眼。我看著跟前一襲長扮相樸素的素錦，頗有些不習慣道：“你怎麼在此？”

一雙眼瞧著我，微彎了彎：“君上一人在凡世曆劫，素錦擔心君上寂寞，特特做了君上心心念念的人放到他旁陪著，今日西王母辦茶會，素錦得了一個帖子，路過此，便順道下來瞧瞧素錦做給君上的這個人，將君上服侍得好不好。”

我滯了滯，轉頭向同夜華在一的那個素服子。方才沒太留神，如今一瞧，那子果然只是個披了人皮的人偶。我出扇子淡淡敷衍了句：“有心了。”

殷切著我道：“上神可知素錦是按著誰的模樣做的這個人偶麼？”

我偏頭細細打量了幾眼，沒覺得那素服子一張臉有甚特別。

眼神飄渺道：“上神可聽說過，素素這個名字？”

我心中一。素錦這小神仙近日果然大有長進，甫見便能準地踩到我的痛腳。我怎麼會不曉得團子那跳了誅仙臺的親娘，夜華那深過的先夫人什麼名。但自從我察覺自己對夜華的心思後，便仔細打包了攸關團子他親娘的所有八卦，扔進箱子裡上三道鎖鎖了起來，發誓絕不將這箱子打開，省得給自己找不痛快。我並不是夜華他上的第一個人，每每想起便憾神傷。但天數如此，也無從埋怨。只能歎一歎時運不濟，路多舛。

素錦瞧了瞧我的神，道：“上神無須介懷，如今君上是個凡人，才瞧不出他面前坐的是個人偶，能得一個全，他把心心念念的夢想圓滿了。待君上回歸正，即便那人偶長的是素素的臉，依著君上的脾，又焉能將一個人偶看在眼中。”

這是在告訴我，如今夜華已將這人偶十分地看在眼中了？

我呵呵笑了兩聲：“你倒不怕夜華他回歸正時，想起你誆他這一段，怪罪於你。”

神僵了僵，勉強笑道：“素錦不過做出一個人偶來，放到君上府前的街市上，若君上對無意，兩人便也只得一個肩之緣。但卻是君上一眼瞧中了，將帶回了府中。倘若到時候君上怪罪素錦，素錦也無話可說。”

我口一悶，著扇子沒答話。

一笑，道：“可見，若真是將一個人刻進骨子裡的喜歡，那即便是喝了幽冥司冥主的忘川水，也還能留得印象，轉回頭再上這個人的。對了”頓一頓，慢悠悠道：“上神可知，君上三百年來，一直在用結魄燈集素素的氣澤？”

腦中剎時像拍過一個響鑼，震得我不知東南西北，中幾趟洶湧翻滾。

他，夜華他此前是打算再做一個素素出來麼？

六日前那一夜，我坐在夜華的床邊問他認不認得我，他說認不得。六年後，他卻將街上一個本該也認不得的子領回了家中。果真是他我不如他當初素素深，便識不得我。又或者說，或者說，三道鎖鎖住的那口箱子轟隆一聲打開，或者說只因我蒙上眼時有幾分像他那位先夫人，夜華他才漸漸上的我？靈臺上半分清明不在，腦子一團糊糊，連累得心口也痛了幾痛。

可縱然腦子裡一團，我欽佩自己仍將上神的架子端得穩妥，從容狀道：“這個事你參詳得不錯，果然要如此通，才能忍著夜華的忽視，還能在他側妃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兩百多年。見今的小輩中，你尚算是識大的了，做的這個人偶做得細致，讓陪著夜華也好，省了本上神許多功夫。回頭夜華若要怪你誆了，本上神記得幫你說兩句好話。”

一臉的笑凝在面皮上，半日沒彈，良久彎了彎角，道：“多謝上神。”

我抬手揮了揮，道：“西王母的茶會耽擱了就不好了。”

低頭跪安：“那素錦先退下了。”

待素錦走後，我轉頭瞟一眼，那人偶正同夜華斟酒。桃樹上幾瓣桃花隨風飄下來，散在夜華的發上。那人偶出一只白生生的手，輕輕一拂，將花瓣拂下去了。抬起頭來著夜華一笑，夜華沒說什麼，飲了杯酒。我的頭乍然痛起來。

四哥時常說我這狐貍腦子裡頭筋沒長全，做事全隨心而，所幸阿爹阿娘造化好，才我沒吃多大虧，但也很丟了些九尾白狐一族的臉。固然我覺得他丟臉丟得比我多過幾重山去了，但念著他比我大，我讓著他。

如今，我才覺得四哥說的話句句都是道理。我做事著實隨心，又不大腦子。譬如夜華最初同我表那個白，他說他喜歡我，他說著我便聽著，從沒想過四海八荒一眾的神仙裡頭他怎麼就偏偏瞧上了我，即便後來我也瞧上了他，兩相悅之時，也沒想過去問問他這件要事。若他果真是因著團子娘才喜歡的我，我白淺和一個替、和眼下這個與他斟酒的人偶又有什麼分別。雖也曉得同個死人計較顯得忒沒肚量，但這個事，卻實實在在容不得人充面大度。

心頭一把邪火半天澆不下去，我著額角，覺得是時候把同夜華的一些事攤出來仔細想想了。遂訣上雲頭，一路迷迷瞪瞪回了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