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四下里已經沒了外人，只剩自家母子和親近的侍從，德才。太后這才沉聲道：“皇帝，你打死那個太監，到底是因為他伺候得不力，還是因為你把對太子的氣，出在了他上？”

　“這……”代宗被問得呆了呆，著頭皮道，“母后不要多想，這自然是因為那個侍從伺候不力的緣故……”

　“胡說八道，簡直荒唐！”太后冷笑一聲，直接破了子的謊言，“你的子，哀家難道還不懂得。方才哀家問你，是想讓你主坦白。沒想到你在哀家面前，居然還敢說謊。”

　代宗表微微痙攣了下，低頭不語。

　太后一甩袖子來到旁邊坐下，冷眼斜睨著代宗道：“皇帝，你如今是皇帝。四海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是大衍王朝至高無上的君王，有些掉份的事，便不要去做！”

　代宗一臉晦氣地低頭：“……母后說得是。”

　“呵。”太后冷笑一聲，“怎麼，哀家說的，你不服？”

　代宗連忙道：“兒子不敢。”

　“上說不敢，心里卻是敢得很呢。”太后搖搖頭，沉聲道，“皇帝，太子剛從邊疆回來。這幾日你設宴款待他一番，切記要對他好些。”

　“母后……”

　代宗皺眉。

　他一見到袁景知，就恨不得將對方的皮直接下來，好讓袁景知再也無法阻礙到自己的路。眼下太后讓他主去起勁袁景知，這對代宗來說，不啻是一種折磨。

　“哀家說的話，自有哀家的道理。”太后語重心長道，“你不要忘了，如今你的皇位，到底是從哪里得來的、是從誰手上繼承而來的。當初你即位的時候，曾經清清楚楚地說過，往后會將這個皇位還給太子。所以即使如今你看不慣太子，也要在面子上過得去。至于這面子背后的事，外人就管不著了。”

　“……是。”

　代宗沒有辦法反駁太后的說法，只能低頭答應。

　心底深，他卻將袁景知厭惡到了骨子里。哪怕一時一分，都不想忍太子。

　太后對代宗的表態還算滿意，又勸勉警戒了他幾句，起走了。

　太后一走，代宗的表立刻變得冷。

　他冷冷地轉過頭，盯著德才道：“方才，是不是有人將朕發火的消息泄出去了？”

　若非如此，太后怎麼會來得如此及時。

　德才心里一個激靈，砰的一下便跪下了，直接磕頭。腦門一下下撞在青磚地上，撞得山響：“皇上，皇上您明察啊。您剛一發怒，太后娘娘就來到了這里。咱們就是有飛，也不可能去通報得這麼快啊。”

　代宗轉念想了想，覺得德才說得沒錯。緩了緩脾氣，才冷聲道：“行了，朕知道了，你起吧。”

　“是……”

　德才松了口氣，額頭上的虛汗，站起來。

　代宗冷靜下來，沉許久。

　他的手指敲在龍椅的扶手上，一下下若有所思。

　德才聽著那篤篤的一聲聲響，覺心驚跳。

　他忍不住咳嗽一聲，打破了沉默，恭恭敬敬地問道：“皇上，太子爺的事，您看……”

　“朕看什麼？”代宗冷聲反問。

　德才湊過去小聲問：“太子爺剛回京，眼下還沒扎穩腳跟。您是不是要趁著這個機會，辦一個宴會呢？”

　宴會……

　代宗瞇起眼睛，若有所思。

　宮中的宴會，素來是與會者多，場面混得很。

　而人人都知道，渾水才好魚。

　在宮宴上，若是袁景知對自己不敬，那自己也正好有了出手整治袁景知，甚至是將他直接廢掉……一如一年之前，他曾準備做的那般。

　雖說一年前的那一次，他并未功。但袁景知也未必就有那麼聰明，這一次也能躲過去。

　代宗心下很快有了主意，頷首道：“行了，你的想法朕知道了。德才，你先下去吧。”

　“是。”

　德才松了口氣，如獲大赦。

　……

　另一邊。

　回京之后，袁景知并未直接回宮，而是先分別去了秦府和齊太師府一趟。和秦老夫人、齊太師分別寒暄過后，又借著天已晚的理由，在城外的驛館下榻了。

　他的作，自然引來了不人的爭議。

　許多人先前便已經約約地知道，袁景知和代宗不睦。而如今袁景知的舉，更是將他和代宗之間的爭執放到了明面上，任人觀看。

　代宗原本是想讓袁景知先進宮一趟，再借著這個機會，修理敲打他一番。誰知袁景知從一開始，居然就沒給他這個機會。

　代宗在心里，恨不得將袁景知撕碎片。然而表面上，他卻還暫且不敢撕破臉皮。只得在袁景知下榻館驛之后，再補發了一道旨意。說是宮門已關，為了不打擾宮中貴人休息，先讓袁景知在外頭住上一段時間。

　對于這道命令，袁景知不過一笑置之而已。

　窗外，漸漸月上中天。

　俞落為袁景知拿了一盞茶水，恭恭敬敬地道：“主子請用。”

　“嗯。”

　袁景知淡淡頷首，心不在焉地淺淺啜著茶水，手上還拿著一本《戰國策》。

　只是，袁景知眼底的一片深沉。讓人一便知，他的心不在眼前的書上，而是飄到了其他地方。

　俞落看著袁景知的神，忍不住一陣崇拜。

　他輕聲問：“主子，咱們既然已經回到鎬京，就該好好準備一下了。接下來咱們要面對的局面，恐怕也和離京之前的，有了極大的不同。所以如今，您眼下的想法，是……”

　袁景知微微抿。

　俞落說到一半便停下來，靜靜等著袁景知的回答。

　誰知，袁景知卻并沒有回答俞落的疑。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問：“秦大小姐如何了？”

　“……啊？”

　俞落一愣。

　“秦大小姐如今，也已經回到秦家了。”袁景知微微瞇起眼睛，自說自話地道，“這個時候，按理說，應該已經睡下了。”

　俞落頓時哭笑不得。

　原來先前袁景知出神的時候，并沒有在推敲如今京中的形勢，而是在想秦歆。

　看來他家主子對秦大小姐的這份心意，還真是扎扎實實的，沒有一虛假呢。

　俞落的心有些復雜。想了想，終究還是忍不住勸道：“太子殿下。臣知道，您對秦大小姐的事極為上心。但是眼下，您要面對的局面比起秦大小姐來說，要嚴峻不。皇上既然已經聽說您回到京城的消息，就不會放過您……”

　“孤知道。”袁景知打斷俞落，角微微勾起，弧度冷冽，“不過，孤如今也不是離京之前的袁景知了。孤斷不會為一塊俎上魚，任人宰割。”

　俞落眼神復雜：“那麼，殿下，您的意思是……”

　袁景知停頓片刻，淡淡道：“很快，你就會明白孤的意思。”

　看來袁景知對于京中的局面，也是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俞落心悅誠服地低下頭，沒有再問什麼。

　袁景知沒有說話，靜靜地看向窗外。

　片刻后，門外忽然響起尖銳而嘶啞的獨特聲音：“圣旨到！太子接旨——”

　圣旨？

　袁景知瞇起眼睛，笑了。

　他才剛回到京中，代宗便迫不及待地下了圣旨給他。

　看來他的這位好叔父，在一些事上，的確是急不可耐了。

　袁景知不聲地站起來，稍稍整理一下服，出門接旨。

　門外，站著一黑的德才。

　德才沖著袁景知咧一笑。只是那笑容在他面白無須的臉上，怎麼看就怎麼像是不懷好意的樣子：“太子殿下，奴才和您可是好久不見了。”

　“的確是很久不見。”袁景知淡淡瞥了德才一眼，話里有話，“而且——孤也是很久沒見到皇上了。想來叔父派你來下旨，也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孤了吧？”

　“正是，太子殿下聰明得很。”德才笑著夸了袁景知一句，咳嗽一聲，從袖子里拿出一張明黃的圣旨，抖開道，“太子袁景知接旨。”

　袁景知眸微微波，躬道：“臣袁景知，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德才的聲音怪氣，抑揚頓挫地讀道，“朕聞太子回京，不勝欣喜。故，明日特在宮中賜宴，以全思念之！欽此——”

　德才將聲音拉得極長。

　讀完圣旨，他將那圣旨塞到袁景知手里，皮笑不笑地道：“太子殿下，皇上著實是思念您，思念得呢。”

　袁景知不聲地道：“孤也極是想念叔父。”只是他們想念彼此的原由，到底是不是慈孝，那就兩說了，

　不管怎麼說，袁景知都敢確定。代宗想要見到他的原因，并不是想要和他親近親近。

　而他也是很想看看，代宗到底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袁景知微微一笑，笑容意味深長。

　“太子殿下自然是個孝順的。”

　德才倒是沒看出袁景知的笑容有什麼不對，笑著夸了袁景知一句，便離開了。

　德才走后，袁景知的笑容淡下來不，隨手將那圣旨丟向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