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歆嘆了口氣，問：“你為什麼要殺夫？”

　想知道，蘇六娘面臨的真實局面，和外界的傳聞到底有幾分不同。

　“……”

　蘇六娘沒有回答。

　慘慘地一笑，掀起胳膊上的服來。

　秦歆一看蘇六娘的傷勢，便懵住了。

　簪子扎出的點，指甲掐出的青紫，鞭子出的傷痕，甚至還有煙熏火燎，燒紅的金屬燙出的、皮都在往外翻的傷。

　而且這些疤痕，都是最近一段時間留下的。

　秦歆簡直無法想象，打的人，到底下了多大的狠手。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會對一個弱子，使用這樣殘酷的刑罰。

　袁景知臉也不太好看，沉聲問：“這些，都是牛四打的？”

　“二位明鑒。不是他，還能是誰？”蘇六娘慘笑一聲，手把袖子拉了下來，“牛四著妾，去秦樓楚館賣接客。妾雖然沒讀過什麼書，卻也知道不能去做的道理。如果我做了，我娘家蘇家的人都要跟著抬不起頭來。所以，我對牛四的提議，便來了個抵死不從。”

　秦歆表復雜地看著蘇六娘胳膊上的傷，對“抵死”這兩個字，又多了幾分新的理解。

　袁景知淡淡道：“可是，牛四卻是鐵了心的要讓你去賣。”

　蘇六娘苦笑道：“是啊，您猜得一點都不錯。也不知道那鐵畫賭坊的人到底是怎麼說的，似乎是只要我能去賣，他們就能將牛四的欠賬給一筆勾銷，甚至還能額外給他一些個銀子……總之，牛四從那天起，就鐵了心的想要我去賣了。”

　秦歆問：“所以，你就殺了牛四？”

　“不是！如果僅僅是發生了這些事，那也就罷了。畢竟嫁隨，嫁狗隨狗。我經歷了這些事也怨不得旁人，不過是我命不好罷了。”蘇六娘深吸了一口氣，神忽然間變得猙獰，“可是，牛四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我娘家的人來威脅我！”

　秦歆一怔：“這又是怎麼回事？”

　“那天晚上，牛四喝多了酒。”蘇六娘抬手掉腮邊的淚水，冷靜地道，“他一回來就著我去賣。我當然是不從的，牛四便又打我掐我。我這段時間已經習慣了牛四的打罵，便忍著疼，一聲沒吭。牛四看我不如先前反應得厲害了，也就沒了興趣，罵了幾聲便躺下了。”

　“誰知，這一切居然不是結束。牛四他在床上躺了半宿，忽然嘿嘿笑著跳了起來，問我，你以為，你不肯去接客，我當真就沒有法子了嗎？”

　“我心里當時便咯噔一聲，強作冷靜地問，你有什麼法子？牛四便笑著告訴我，我家里的哥哥，膝下有個七八歲的侄。我要是不肯去接客，他就找個機會把我的侄給賣了，當送也給送進去，到時候也是一樣的賣錢，興許還能多賣一筆。”

　“我一聽這話便氣上涌，苦苦哀求他不要這樣做。牛四卻說著說著就來了靈，哈哈大笑，儼然已經打定了主意。他還說，賣了我就能得到一大筆錢，那何妨再多賣一個。若是我那嫂子膽敢阻攔，他就將我嫂子也賣進去！”

　“我在他眼里不是人，是個貨。這也就罷了，他居然還要把手到我娘家上。二位說，他做了這些事，我還能忍嗎？”

　蘇六娘越說越激，說到后來，的聲音里已經有了哭腔。

　袁景知和秦歆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震撼。

　京中貴族之家的下三濫手段，他們都見過不。

　殊不知，就連民間也不是清靜之地。

　那牛四仗著以夫為天的風氣，居然能將蘇六娘這個弱子迫害至此。蘇六娘一時憤怒殺了他，不輕判也就算了，居然還要被綁到菜市口，最輕也是個絞刑。

　好一個大衍，好一個禮儀之邦。

　他們到底是要讓子民知道禮義廉恥，還是只想維護夫君的利益，哪怕這個夫君是人渣，也不能例外？

　“蘇六娘……”

　秦歆嘆了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殺了牛四之后，從家里走出來，心思反而越來越平靜了。”蘇六娘一抹臉，沉聲道，“我不該有這樣的結局，我什麼都沒有做錯。即使殺人，也是被的。所以，我絕不會去認罪伏法。什麼國法，明明就是惡法！”

　袁景知蹙眉，嚴厲地低喝一聲：“不可胡言語！”

　秦歆拽了拽袁景知的手，輕聲道：“阿知，其實說得也沒錯。”

　袁景知怔了下，默然嘆息。

　秦歆想了想，道：“可是蘇六娘，你知不知道。外頭的那群人，到底是在追捕誰？”

　“還能是誰？”蘇六娘不解，“難道不是來追我的嗎？”

　秦歆緩緩搖頭，在臉上了一把。

　白的料本來已經泡了水，變得不再牢固。這會兒被秦歆用手一，更是隨手而落。

　蘇六娘便眼睜睜地看著，秦歆的模樣和自己變得極為相似起來。

　“啊。”蘇六娘抑地低呼一聲，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你是說……”

　“不錯。”秦歆緩緩點頭，“我是鎮國公的嫡，秦歆。”

　蘇六娘看著秦歆，眼底浮現激烈的變化和掙扎。

　……

　外頭順天府的衙役，已經搜了一間又一間的屋子。

　終于，他們還是搜到了柴房。

　這也是后宅里，最后一間屋子。

　“蘇六娘一定在這里。”府尹盯著那間柴房，冷聲道，“其他地方都已挖地三尺，還沒找到犯婦的蹤跡。除了這里，哪都不可能去！”

　宋天站在旁邊，皺起眉頭，心里一陣一陣的難和心悸。

　如果秦歆真的在這里，他該怎麼辦。

　若是秦歆真的在這場風波里被抓去棄世，那麼，他可就把秦家給得罪死了！

　府尹看了宋天的神一眼，角間溢出一抹獰笑。他一擺手，厲聲道：“來人啊，去開門！”

　“門，我自己會開！”

　房間里響起子沉著的聲音。

　忽然吱呀一聲，房門打開。

　蘇六娘穿一破破爛爛的服，緩步走了出來。

　上的那些東西，和周圍清雅而富貴的宋府，顯得格外的格格不。

　宋天看見蘇六娘，頓時一愣，不敢相信地了眼睛。

　他做了吏部天這麼多年，對兩個不同子之間的分別，還是分得清的。

　他敢保證，眼前的人絕不是秦歆！

　蘇六娘一路來到府尹面前，沉穩地福了福：“爺。”

　“嗯。”府尹瞇起眼睛道，“你就是蘇六娘？”

　蘇六娘低聲道：“正是！”

　“很好！”府尹真當蘇六娘是秦歆，興高采烈地一揮手，厲聲道，“來人，拿泡了水的牛皮繩把蘇六娘綁起來，帶回順天府審問！”

　蘇六娘臉平靜，沒有反抗。

　衙役們如狼似虎地上前，很快便將牛皮繩綁到了蘇六娘上。

　牛皮繩浸水會變長，干了之后，會重新變短。那牛皮繩死死勒進蘇六娘的，力道之大，幾乎讓流不止。

　“呃……”

　蘇六娘痛一聲，難地蹙眉。

　府尹冷笑一聲，心說看你還傲不傲氣：“帶走！”

　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是，一道影出現在宋皇后邊，跟悄聲說了些什麼。

　宋皇后聽得皺起眉頭，擔憂地看了對方一眼。

　對方給了宋皇后一個篤定的眼神，沖微微點頭。

　宋皇后微微抿，微微頷首，隨即揚聲道：“爾等且慢！”

　府尹形一僵，回過頭問：“皇后娘娘，您有何吩咐？”

　宋皇后沉聲道：“你等抓了這個婦人回去之后，要怎麼做？”

　“自然是拷問出口供之后，直接殺了。”府尹想也不想地回答，“這等殺夫的刁鉆婦人，還有什麼值得多留意的不？”

　“直接殺了？你們真是……”宋皇后有些惱怒，一甩袖子，蹙眉道，“即使是再怎麼險刁鉆的人，也該由我大衍王朝的律法來審判，而不是由你們這幾個芝麻大小的吏決定命運。怎麼，你們難道比我大衍王朝的律法還要尊貴不？”

　宋皇后這個帽子，扣得便有些大了。

　一頂大帽子下來，誰都承不住。

　府尹臉有些差，拱手道：“皇后娘娘嚴重了。我們豈敢凌駕于律法之上？”

　“哦，當真如此？”宋皇后步步，“爾等若是沒有凌駕法律的念頭，又何以要連個正經審判都沒有，就這樣急三火四地給這個蘇六娘定罪啊？”

　“這……”

　府尹不敢說什麼。

　他給后的心腹使了個眼，讓他進宮去，找人將這件事告訴代宗，讓代宗下令一錘定音。

　宋皇后對于他們可能做出的事，卻是心如明鏡。看府尹后的小衙役要走，立刻低喝一聲：“站住！”

　宋皇后拿出了十十的威嚴。衙役不敢反抗，頓時僵在原地。

　“你這是要去做什麼？本宮的話還沒和你家大人說完，你還是在這里站著吧！”宋皇后冷笑一聲，冷冷地看向府尹，“本宮說的話，你可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