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對于秦歆來說，眼下的局面就會變得更加復雜。

　袁景知沖秦歆微微頷首，隨即轉離開。

　秦歆從荷葉之間的隙里，一瞬不瞬地盯著袁景知剛才站的位置，心糟糕得不行。

　今天宋府的事，算是徹底鬧大了。

　也不知道，今天這件事到底會如何收場。

　不過，秦歆在心底暗暗發誓。只要能活著出去，必然不會讓外頭那些陷害的人太好過。

　林貴妃，甚至還有代宗……

　這些人，通通都得付出代價！

　……

　袁景知很快便去而復返。

　回來的時候，他還給秦歆帶了消息：“的確是有一個蘇六娘的人犯。也的確是殺了夫君。”

　秦歆嗯了一聲：“為什麼要殺夫？”

　“聽說，是因為不堪屈辱。”袁景知緩緩道，“蘇六娘的丈夫是個爛賭爛嫖的街頭混混。蘇六娘嫁過來之后，日子過得一直不好，靠著拆東墻補西墻和娘家的接濟，才好歹沒死。誰知這前段時間，牛四賭錢的時候一時沒收住手，就欠了鐵畫賭坊一大筆錢。他拿不出這筆錢，被鐵畫賭坊的人打了幾頓之后，便主提出要拿老婆抵債的事。鐵畫賭坊名下還有幾家秦樓楚館，那牛四的意思，就是將蘇六娘賣過去。蘇六娘很有幾分姿，賭坊的人自然答應。于是，牛四就回家跟妻子商量，要讓去那里接客賺錢，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不會嫌棄殘花敗柳的子。”

　天底下居然還有這麼無恥的男人。

　秦歆先前不知道，原來這下九流和下三濫，居然能做到如此惡毒的地步。

　聽得一陣不適，胃部都有些翻滾。

　不過，比起罵這件事惡心，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鐵畫賭坊。”秦歆先前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這家賭坊背后的勢力，很厲害嗎？”

　“厲害不厲害的，我不知道。畢竟先前，我并沒有接過這種齷齪的東西。現在這一時間的，想要調查清楚這個問題，也有些困難。”袁景知沉聲道，“不過，鎬京這里魚龍混雜。想要在這里開一家賭坊、幾家秦樓楚館并且站穩腳跟，那非得有些勢力不可。”

　秦歆嗯了一聲，若有所思地問：“所以，袁景知。如果蘇六娘當真和我長得那麼像，會不會從鐵畫賭坊這件事開始，就已經落了旁人的圈套？”

　“應該不會！”袁景知緩緩道，“歆兒，你可不要把外界的生活想得太愜意了。升斗小民的生活，本就艱難。稍不注意，便會家破人亡。這一點，從未改變過。”

　“原來如此……”

　秦歆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心更不舒服了。

　原以為，自己前世被害、被死，秦家一門忠良都被殺，便是這世間凄慘的極致。

　誰知，世間的凄慘就是多種多樣的。的生活固然是慘，可外頭的人，過得也好不到哪里去。

　生有八苦，生老病死，別離，求不到，怨憎會，五熾盛。

　這世上的八苦，濃度未免太高了些。

　如果蘇六娘沒有逃，是不是現在，就已經被實行了斬首，甚至活剮的刑法呢。可誰又曾在意過，才是一直以來的害者。

　就因為牛四是丈夫，是蘇六娘的天。所以即便是他自作自丟了命，也要蘇六娘出來兜著，替他賠命。

　這個世界，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袁景知。如果你即位，我希，這鎬京里能夠不要有這種賭坊的出現。”秦歆沉默了一會，說完這句話之后，恍惚一笑道，“唉，其實我連能不能過今天這一關，都是未知。我卻在這里著要讓鎬京中重新變得玉宇澄清，真是想得太多了。以后啊，這個不切實際的習慣，還是得改掉才行。”

　袁景知勾了勾，輕聲道：“歆兒，你不用改什麼。這樣的你，我很喜歡。”

　袁景知覺得，秦歆急公好義，為旁人擔憂的時候，其實也是看上去最為麗的時候。

　這種麗，不同于鎬京城中的普通閨秀，不是那種致而脆弱的。而是一種，讓人不自覺地為之心折的麗。

　秦歆輕輕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這會兒，荷塘旁邊沒什麼人。

　袁景知驀地想起什麼，從腰間拿出一包點心，就要往荷塘里扔。

　那點心濃香四溢，味道特別稠厚。秦歆一整天沒怎麼吃飯，這會兒聞到點心的位置，就得不行。

　忍不住齜牙咧地了胃部的位置，了鼻子小聲問：“袁景知，你拿的是什麼點心啊，這麼香？”

　袁景知輕聲道：“從外頭萬寶記買的山楂鍋盔，你快吃。”

　“哦哦。”

　秦歆忍不住期待地抬起頭，明知道自己腦袋上是荷葉，卻還是眼地盼著袁景知能把荷葉給扔下來。

　袁景知將手到荷塘上的位置。剛要松手，忽然斜刺里響起一聲肚子空空的鳴。

　咕嚕嚕——

　“……”

　袁景知愣了下，有些好笑，又覺得憐惜。

　秦歆居然已經到了這個程度。早知如此，他就該早點回來，或者早點將這東西遞給的。

　誰知，底下的荷葉卻瑟了下。

　秦歆全一凜，低聲道：“袁景知，小心你旁邊！有人！”

　“什麼？”袁景知幾乎是電火石間，便已經反應了過來，“不是你的肚子在？”

　秦歆道：“不是！”

　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旁邊的假山里，便有一個蓬頭垢面，荊釵布的子忽然跑了出來，跌跌撞撞地來到袁景知邊，一把搶過他手里的油紙包，用力撕開，雙手拿著里頭的山楂鍋盔，就往肚子里不要命地塞！

　那子吃得太快，左右手幾乎都了殘影。

　袁景知大吃一驚，定定地看著那個子。只見那子皮微黑，材濃纖合度。若是不看臉上的污漬，和秦歆居然長得有七八分的相似。

　袁景知心底驀然有了個想法，了一聲：“蘇六娘？”

　“……”

　那子渾一哆嗦，驚恐地看向袁景知。

　果然是蘇六娘。

　袁景知眸一沉，手腕一翻，食指中指直接便住了蘇六娘的脈門。只要力一吐，瞬間就能將其滅殺：“你居然真的藏在宋府？”

　秦歆也是大吃一驚，在荷塘里足尖一點，直接踩著旁邊的蓮花翻上了岸。

　蘇六娘站在那里，目尷尬又局促。

　“俺，俺……”蘇六娘囁嚅了好久，最終狠下心來道，“俺不回去，俺也不投。你們休想抓走俺！”

　秦歆聽得挑眉。剛要說話，外頭卻傳來了雜的腳步聲。

　袁景知和秦歆對視一眼，兩人心有靈犀，一邊一個拖著蘇六娘當場走人。

　蘇六娘大駭，張口就要，卻被秦歆抓起一個山楂鍋盔一把堵住了，帶走了。

　一墻之隔的月門外。

　順天府的衙役已經找了半天，卻還是沒能找到秦歆的影子。

　此時天已晚，那順天府的府尹卻還是沒能找到人。

　長期呆在一個三品大員家不走，府尹自己的心理力也不小。

　他黑著臉站在那里，整個人上都彌漫著一低氣的覺。

　宋天冷冷地看了府尹一眼，沉聲道：“爾等在老夫家，已經胡翻找了不時間。這會兒，是不是該走了？”

　“這……”眼下，府尹已經沒了剛來時的趾高氣昂，只能忍氣吞聲地拱拱手，“大人休怪。我等也是盡忠職守，想要找到殺死丈夫的毒婦，還請大人通融則個。”

　“通融？先前本也曾與你說過，皇后娘娘今日省親，請你們通融。可你們通融了嗎？”宋天冷笑道，“你們都未曾與老夫通融，何以要老夫通融于你啊？真當我這天府邸，是可以隨便進出的嗎？”

　府尹被說得臊眉耷眼，不敢看宋天。

　誰知他手下的人剛進里頭的二門，就是一陣紛又驚喜的呼聲。

　府尹不耐煩地道：“什麼，號喪呢！”

　“大人！大人請看！”立刻有人捧著一只發簪出來，“我們在假山旁邊的草地上，找到了這個！”

　府尹低頭看了看，發現那是一只農家子習慣用的荊釵。釵已經被磨得舊了，著一子溫潤的澤。

　這樣不華麗的東西，甚至連出現在宋天府里下等婢上的資格都沒有。那麼，這東西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就只有……

　府尹稍稍一想，頓時寒聳立，興得無以復加。

　“好哇，犯人果然在這里。”府尹幾乎興得嚎起來，“讓人來，來抓人！”

　說罷，沒有再管宋天，自己帶著人氣勢洶洶地去了后宅。

　宋天的心倏然一凜，想要阻止對方卻已經來不及。

　……

　后頭，某間小柴房。

　秦歆和袁景知帶著蘇六娘，一路腳不沾地地進了柴房，隨手把門帶上。

　秦歆定定地看著蘇六娘，問：“你就是蘇六娘？真是你殺了牛四的？”

　“對，正是我。”

　蘇六娘咬了咬牙，想要昂首保持矜傲，眼淚卻控制不住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