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夏回憶深的孤獨與舊怨也被董效明的述說喚醒，那些年與父親之間的淡漠跟生疏，那些藏在心底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父親的緒，再一次侵進蘇夏的腦海中。

　“其實，你的父親很你，是嗎？”蘇夏沉默半晌，忽然抬眼著董效明，語意肯定地問道。

　“是。”董效明果斷而篤定的回答，有些出乎蘇夏的意料。原本以為董效明跟父親的隔閡這樣深，怎麼會承認他對自己的呢？

　似乎是看出了蘇夏的愕然，董效明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其實，他一直對我很好，總是竭盡所能，給我最好的一切。但是……我不想領，我也不想理他。他背叛了我的母親，如果我坦然接他的關，這會讓我覺得，我也對不起我的母親……”

　董效明矛盾而痛苦。他并非鐵石心腸，董凌琛為他付出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也時常心有。然而這些年來，他似乎已經習慣地拒絕來自父親的一切關跟幫助，也習慣地克制自己對父親潛意識里的關心。

　多年以前的變故跟種種誤會，讓董效明沒有辦法邁出那一步，沒有辦法解開心結，跟父親冰釋前嫌。

　或許，他們之間并沒有什麼嫌疑，有的只是董效明心中難以越的那道坎罷了。

　“效明，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都覺得我爸怨我，恨我，嫌棄我。因為是我的降生，直接造了我媽媽的死去。所以我爸不愿面對我，不想跟我搭話，甚至連我的婚禮，他都不肯上臺。”蘇夏輕聲說著，臉上帶著一淺薄的笑意。“時間久了，連我自己都覺得，是我克死了我的媽媽。我習慣了有一個冷漠如冰的父親，也習慣了像他對我一樣，冷漠地對待他。”

　蘇夏說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卻逐漸溫暖起來。抬眼著董效明，目晶瑩明亮，閃爍了一芒。

　“后來，因為一些事，我離家出走，躲在我母親在郊外留下的別墅里。”蘇夏繼續說道，“就是那天，我無意中聽到了他在別墅里，對著我媽媽的照說了很多話。我才明白，他心底究竟有多我，有多在意我。雖然之前他因為心結無法面對我，但從那天起，一切矛盾都消失了，從前的問題都迎刃而解。大概也是從那時起，我發現，其實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他。”

　董效明默默地聽著，目凝聚，像是在沉思著什麼，臉上的神傷而慨然，顯然是被蘇夏的話所。他的眉心微蹙著，眼中晶瑩。

　“效明，你已經失去了母親，難道連父親也不要了麼？”蘇夏看著董效明沉默的樣子，遲疑了一下，語氣激烈地問了這樣一句。

　董效明的眼皮猛地一跳，驀然抬眼著蘇夏。蘇夏的話像晴天里突如其來的悶雷一般，重重地擊在董效明心間，讓他整個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腦海中原本如霧氣籠罩的心思，豁然明朗起來。

　是啊，我已經失去了母親，難道連父親也不要了麼？

　董效明怔怔地想著，蘇夏的話依然在腦海中不斷回旋著，一下一下撞擊著董效明的心臟。

　蘇夏見董效明神大震，顯然心中念頭已，便接著勸道：“不論你父親是不是移別，是不是全然忘了你的母親，他對你的，是不會變的。何況，我想他只是把你母親放在心深了。畢竟逝者已去，活著的人，還要好好生活下去的。”

　“或許，你說得對。”董效明低聲說著，若有所思。眉峰微微蹙著，目中似乎有些不忍。“這些年來，父親因為我，也不知道了多心……”

　“所以，效明，你還不肯主邁出這一步，化解你們父子之間的矛盾嗎？”蘇夏勸道，“已經這麼多年了，還要折磨到什麼時候呢？我不信你再冷對父親的時候，心里不會難。”

　“蘇夏……”董效明的聲音約有些哽咽之意。他輕聲著蘇夏的名字，停頓了很久，才努力下間的酸，像是終于將一枚苦棗費力吞下。

　“嗯？”蘇夏溫的低聲應著，目中盡是了然。

　“以前，有很多人勸過我，勸我放下從前的舊事，勸我不要對父親這麼生疏冷淡。我卻從來沒有聽進去。”董效明嘆息道，“后來長大了，有時候偶爾也會想，是不是應該緩和一下跟他的關系，是不是應該，喊他一聲爸。可是每每話到邊，又想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又會想，算了，就這樣吧……”

　“我知道，要你現在立刻跟父親親無間，把這些年的隔閡一筆帶過，那也是不可能的事。”蘇夏聲說道，“或許，你可以一點點改變自己，改變你們之間的關系。嘗試著去接，去流，就從平日里簡單的問候開始。我想，董先生一定會非常驚喜的。也許當你邁出了第一步以后，就會發現，其實這一切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難。”

　董效明垂頭聽著，默不作聲，若有所思。半晌，他才抬起頭來，目中的茫然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滿是期待和篤定的神。

　“我試試吧。”董效明說著，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眼中閃爍著芒。

　蘇夏見董效明如此，心中也是喜悅不已。雖然一開始，蘇夏是為了讓董凌琛念自己而幫蘇會長跟紀殊彥一把，才費盡心思地接近董效明。但是這段時間的接，讓蘇夏到董效明的確是一個優秀的人，也的確在有些方面同病相憐。看著他解開了心結，愿意跟父親和解，這讓蘇夏打心眼里覺得開心。

　兩個人繼續閑聊著，氣氛恢復了先前的輕松活躍。董效明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蘇夏說著話，一邊在心底默默盤算著，該怎樣跟父親表示自己的心思。

　而此刻，董家客廳中，董凌琛也正在沙發上坐著，背靠著沙發的椅墊，蹙眉著墻壁上掛著的照片，愣愣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董家負責做飯的張阿姨正忙碌著。天已經逐漸暗了下來，窗外亮起一盞一盞的燈。廚房里傳出“滋啦滋啦”熱油的聲音，不多時，便有一陣濃郁的香氣或者蔥花姜末的味道，從門中幽幽地飄了出來。

　“董先生，今天給您煲魚湯，可能要稍微晚一點開飯。”張阿姨推門而出，跟董凌琛說道。

　“好……”董凌琛抬眼看了看鐘表，說道，“晚點就晚點吧，效明還沒有回來……”

　張阿姨看著董凌琛，心下默然嘆息，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我想，爺也許不會回來吃晚飯了吧。”

　董凌琛抬眼看看張阿姨，目中盡是問詢的神。

　張阿姨繼續說道：“今天中午爺出門的時候，我瞧著像是刻意打扮了一下似的，神采飛揚的，一邊走一邊藏不住地笑著。”張阿姨說到這里，自己也笑了，“董先生，我猜啊，爺八是談了呢。”

　董凌琛一驚，復又一喜，聽著張阿姨的話，眉眼俱揚，連連追問著：“真的？”

　“喲，我也是胡猜的呢，要不然還有什麼事，能讓爺這樣呢……”張阿姨說著，忽然想起廚房里還煲著湯，連忙轉小跑幾步回去，繼續忙碌起來。

　董凌琛卻再也靜不下心來，想要問問董效明，又礙于他一向冷淡的態度，只怕是問了也不會得到回答。可是不問的話，董凌琛心里又是疑，又是期待，腦海中顛來倒去就是這件事，實在掛心不已。

　正躊躇間，門鎖忽然響了一下，接著便是鑰匙轉的聲音。

　董凌琛心中一跳，知道是兒子回來了，一時間竟然有些無措，正猶豫著該怎麼開口詢問，卻被董效明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得愣在了當地。

　“爸，我回來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仿佛用盡了董效明全的力氣。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像是怕人聽見似的。可那聲音里卻又顯而易見的滿是悸與期待。

　這一聲“爸”，已經有很多年不曾從董效明口中說出來了。董凌琛驀然抬眼看著董效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可雙卻微微輕著，只愣愣地著董效明，忽然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

　半晌，董凌琛才聲音瑟瑟地應了一句：“好，好……”

　話音未落，董凌琛已然淚意凝結，眼前變得模糊。眼中溫熱，鼻尖酸楚，臉上的都有些搐，像是立馬要哭出來的樣子。可他的角卻用力扯起了一個笑容，激不已。

　董效明跟父親對視了一眼，又迅速移開了目，神有些不自然。他低下頭站在門邊換拖鞋，客廳里沒有開燈，線很黯淡。董效明暗自深呼吸著，強忍著眼中酸脹的淚意。

　“我還以為你不回來吃飯了……”董凌琛悄悄拭掉眼角的淚意，強著嗓音中的哽咽，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張媽說你好像出去約會了……”

　董效明聞言眉心一跳，不自覺地跟父親對視了一眼，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沒……只是跟朋友約了下午茶而已。”

　“哦……”董凌琛低聲應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氣氛有些尷尬。

　董效明一步步慢慢走到沙發旁，坐在父親對面，低頭倒了杯茶，低頭啜飲著。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里突突地跳著，凌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