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肅的雙眼，有著與年紀不符的和睿智。

　“蠢貨們！等你們殺了這些勞工，接下來該死的就是你們了。因為你們知道的，比他們更多，你們的主子是不會讓你們活著離開西崗的。”

　“見不到明天太的不僅有他們，還有你們。”

　“這座山，是他們的埋地，同樣是你們的地獄。”

　幾個打手怔怔地看。

　其實，不是沒有人想過這種可能。

　只是每一個陷西崗的人，都不由己，只能被命運推著往前……別無選擇。

　打手們有些猶豫。

　要將“牛馬”滅口的命令，來得突然。

　他們這些人其實也怕，自己最后也為被滅口的那一個。

　這時，一個著褐，疑似頭目的男子冷笑一聲，舉刀大喝，“兄弟們別聽胡說八道，趕把事利索地辦了，干干凈凈出去領賞，過快活日子去。”

　辛夷笑了起來：“快活日子？我進來的時候發現，出山的路遍布火油，不知道是為誰準備的埋葬地呢？”

　“挑撥離間。”那褐男子見的話明顯攪了打手們的思維，拔出腰刀便是鼓勁。

　“兄弟們上！誰殺了這個娘們，我給五兩。”

　辛夷猜他是何旭的心腹，聞言一聲冷笑。

　“姑才值五兩？你們的何知縣，就這麼摳門嗎？沖這個價錢，你就殺不著我，哼！沒人為你賣命。”

　上說得從容，可抱著孩子，心里并不那麼踏實。

　其實方才藏在馬棚里，是不應當沖行事的，進山里的時候，就答應過傅九衢，不要輕易暴行蹤，等待援兵的到來……

　可那樣的形，怎能袖手旁觀？

　程蒼去找援兵去了，這個時候，也不知到了哪里？

　辛夷不想連累傅九衢，回頭將孩子塞到他手上。

　“九哥，你帶著孩子走，我給你斷后。”

　傅九衢低頭看看懷里哭得直氣，滿是鼻涕泡的孩子，他簡直快被這小婦人給氣樂了。

　“我逃跑，你來殿后？”

　辛夷謹慎地點頭，“你放心，我能護你。你原路逃回去，至能拖到程蒼帶人來……”

　傅九衢咬后牙槽，“你可真為我著想。”

　話落，不給辛夷反對的機會，他又將那個小孩塞回給辛夷，袖袍微微一拂，拔劍上前，朗聲厲喝。

　“廣陵郡王在此，都給我住手！”

　傅九衢冷冷環視，目落在那一群打手上。

　“放下屠刀，自首謝罪，你們尚能有一線生機，再執迷不悟，今日的西崗，就是你們的墳場。”

　喧鬧的廣場，突然靜止。

　就連慘聲都停了下來，北風呼嘯而去。

　一束束驚異的目，全都集中在傅九衢的上。

　香料的味道掩蓋了腥味，卻掩蓋不了傅九衢這一聲厲喝所帶來的沖擊。

　空氣古怪地安靜了片刻，那些正想盡一切辦法逃跑的“牛羊”，開始慢慢地移腳步，往傅九衢和辛夷的背后靠攏……

　那個褐男子最先反應過來。

　“好你個無知賤民，竟敢冒充廣陵郡王？”

　“兄弟們別聽他胡扯，大過年的，廣陵郡王不知在哪個銷魂窩里逍遙快活呢，怎會出現在西崗？”

　“你看他孤一人，帶著個小娘子，會是廣陵郡王嗎？”

　“咱們誰的手上沒有出過人命，誰的手沒染過腥，兄弟們，咱們沒有退路……”

　他的話有幾分煽，尤其是最后一句。

　這些打手，原本就是殺人兇犯組的一個群。他們為非作歹，亡命天涯，在西崗才會有一線生機，即使面前的人當真是廣陵郡王，他們還能活命嗎？

　“殺！”

　“殺了他們！”

　“殺了廣陵郡王，賞百兩黃金。”

　看著一群窮兇極惡的打手朝他們撲過來，辛夷痛心疾首。

　“九哥，你就不該暴份。你看，我只值五兩，人家未必肯賣命，你值黃金百兩，這價格太喜人了，不說別人，連我都想拼一把——”

　傅九衢：“……”

　都這個時候了，這小婦人還能計算金銀價值。

　他將辛夷拂到后，脊背拔，眼神銳利，一尋常的棕麻竟穿出了皇室貴胄的風范，那舉劍橫，英俊高傲，那卓爾不群的模樣，很有張無忌戰明頂、喬峰獨闖聚賢莊的悲壯——雖千萬人吾往矣。

　“你退后。”

　辛夷看他面淡然，“九哥……”

　誠心道歉，“方才是我沖了，不顧自己命，也該顧及你的。”

　“退后！”

　傅九衢冷眼一掃，加重語氣。

　辛夷瞇眼，“九哥，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汴京大力士，我能與你并肩一戰……”

　“兄弟們，殺，給我狠狠地殺！”

　呼嘯的北風里夾雜著喊殺的聲音，聒噪地充斥著耳。

　傅九衢面對來敵，長劍尚未刺出去，慘聲便驚掠耳畔。

　只見辛夷抓起一堅的木，便朝靠近他的一個打手狠狠地捅了過去。力氣是當真大得驚人，普通木而已，竟如同利刃，木雖然斷了，另一頭卻也對打手穿而……

　傅九衢劍眉微鎖，“你這小婦人……”

　他見過潑的，沒見過像他這麼潑的，辣的……

　辛夷的每一面，都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來不及說什麼，辛夷也來不及聽。

　就在這一瞬間，更多的打手涌了上來，麻麻，水一般，也就是在這時，他們才知道，原來西崗山上養了這麼多的打手和傭工，也是這些人維持著整個假香藥市場的產出和運作。

　和傅九衢兩個，想要將人家連鍋端起？那簡直是個笑話……

　但眼下，他們不能退。

　在他們的背后，有無數無辜的傭工。

　他們跑了，這些人很有可能就慘死在屠刀之下。

　“九哥小心！”

　傅九衢手敏捷，一劍要了一個打手的命，聲音平淡。

　“你可以不相信我，要相信狄大將軍。”

　這話回敬了辛夷方才那句，也有著為狄青高徒的驕傲——盡管，在天下人眼底，狄青“區區武夫”，是無比和尊貴的廣陵郡王比較的。但在傅九衢眼里，師父卻是他的敬仰。

　這是辛夷第一次看到傅九衢出手殺人。

　往常，傅九衢在辛夷眼底，就是一個慵懶的“大型病號”，即使明知他是大反派的人設，在未來的某一個時刻會殺人如麻，但因為他長得實在太好，讓很難去想象傅九衢殺起人來是什麼模樣……

　殺神轉世。

　凜然如魔。

　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腳下流河……

　這就是辛夷眼前的畫面。

　傅九衢殺起人來，最可怕的一點是他臉上并不見半分暴戾之氣，而是反常的冷靜，甚至在人命殞于他的劍峰時，能看到他在笑，輕描淡寫的，不值一提的笑。

　棕麻染了，蒼白的俊臉因為殺戮添了，頭發都被濺起的鮮沾染，但他面對紛紛涌上的打手，卻像一個群狼中孤勇的獵手，準刺殺，一劍一個。

　腥的慘，連綿不斷。

　片刻后，打手們終于不像方才那樣一擁而上。

　而是試探的，小心翼翼地游走，搏斗。

　這是想消耗他——

　辛夷看到傅九衢微變的面，心里大不好。

　這家伙是個病人，他心疾一直未愈，短時間還能堅持，若長時間地車戰消耗下去，萬一惹得他病發，那他們就慘了。

　然而，還沒等思維落下，突見傅九衢高大的軀突地一彎，長劍撐在地上，額頭冒出了細的冷汗。

　辛夷扶住他，“九哥，是不是不舒服了……”

　傅九衢沒有回答。

　平靜地撐了片刻，抬起頭，角掛著冷笑，涼涼地著面前的敵人，慢慢站直子。

　“來！再來！本王要看看你們，究竟有多不怕死！”

　辛夷看向他握劍的手，在微微地抖，慢慢站到傅九衢的面前。

　“我保護你。”

　說著，又惡狠狠地厲吼。

　“不怕死的繼續上啊，姑跟你們拼了。”

　此刻的，已經忘了什麼7d游戲，忘了什麼紙片人，忘了自己腳的不便，只知道不能退一步，不能讓這些打手傷害傅九衢，傷害后可憐的母親和孩子，傷害那些無辜的勞工。

　而這才是穿越賦予大力buff的意義。

　“殺！”

　“殺！”

　兵戈四起，吼聲喊破嚨。

　這是大宋皇祐三年臘月二十八的晚上，離除夕的到來僅有兩天。隆冬的汴京，大雪飄飛，浪漫溫馨，人們正在等待即將到來的年節，而雍丘的西崗，辛夷和傅九衢迎來了這一年最大的一次危機。

　這也是辛夷和傅九衢第一次共同面對生死，面對群結隊的惡狼帶著嗜的瘋狂朝他們狠撲過來，為他們的命運被捆綁一生的轉折點……

　形勢迫人。

　兩個并肩而戰。

　腥彌漫，勇猛過人。

　辛夷不會武，全憑一蠻力。

　傅九衢武藝過人，卻因心疾限。

　兩個人面對人數眾多的打手并沒有太大的優勢。

　是神，是氣場，是決心在震憾當場。

　那個帶小孩子的婦人，第一個拿起武。

　“我們不能等死……我們跟他們拼了！”

　哭喊聲里，那一群被他們保護的勞工終于了。一波一波沖上來，有人被砍傷又爬起來，燃燒而起的，染紅了每一個人的眼睛。

　他們被打倒，爬起來，他們沒有武，他們就用牙齒，用拳腳，用孱弱的軀，用可以使用的一切作出了對命運最后的反擊……

　直到程蒼帶著一群廂軍到來，圍住西崗，將打手連同頭目一并拿獲。

　一起進西崗的還有段隋和傷的萬鯉魚。

　而香料廣場上，此時已是一片狼藉。

　滿地的殘肢斷，火未滅的萬人坑，白花花的腦漿，紅艷艷的鮮……

　這里是人間，還是地獄？

　漆黑的天幕掩蓋住了世間的噩夢，卻掩不住人在絕境中的輝煌和閃爍的希之，勞工們無神的雙眼，此刻璀璨如星，一張張絕的臉，變得雀躍。

　他們終于等到了。

　命運被改寫的那一刻。

　劫后余生的人們，在香藥廣場大聲歡呼。

　程蒼和段隋齊齊上前扶住傅九衢。

　“九爺！”

　“郡王。”

　“你沒事吧？”

　傅九衢搖搖頭，斜瞥向滿頭發，一臟污卻凌然而立的小娘子，角不經意掠起一笑。

　“我沒事。”

　萬鯉魚看著這一切，看著歡呼的人群，看著這個修羅地獄，頭更，按著疼痛的腰跛著慢慢地上前。

　“你就是傅九衢？”

　傅九衢冷眼看他，“是。”

　萬鯉魚：“我那般辱你罵你，為何不惱？為何不殺我解恨？”

　傅九衢輕笑一聲，“你罵的是濫殺無辜無惡不作的廣陵郡王，與我清廉正直品行端正的傅九衢何干？”

　萬鯉魚瞪大銅鈴似的眼睛，不敢置信。

　傳說中險狡詐的廣陵郡王，居然是一個為了營救無辜百姓不顧自命，面對恨他骨的仇敵也能通達理的正人君子？

　傅九衢看他雙眼通紅，咬著角，雙拳微攥，突地一笑。

　“你父母的案子，我會查實。”

　萬鯉魚詫異地看著他，“你知道我的事？我都沒有說過？”

　“我傅九衢想知道什麼事，何須問你？”

　萬鯉魚鼻翼和不停地，突地淚目，朝傅九衢跪了下去，深深磕一個響頭。

　“多謝郡王。父母慘死，全家遭難，實在是冤啦！郡王愿徹查我父母慘案，萬鯉魚激不盡，愿意前往汴京，在殿前親自指證何旭貪贓枉法，偽造香藥，濫殺無辜……罪行累累。”

　傅九衢冷眼睨他，又是一聲涼笑。

　“你可知，你也是重罪？”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萬鯉魚罪無可恕，甘愿一死以正國法。”說到此，他抬頭看向傅九衢，“郡王只要肯為我父母申冤，萬鯉魚區區賤命，何足掛齒？”

　傅九衢微微瞇起眼，“一言為定。”

　“罪民萬鯉魚，拜謝郡王大恩。”

　天際冷月如鉤，北風拍打著蕭瑟的西崗。

　廣場上香氣和腥味混雜一片。

　傅九衢靜默片刻，來程蒼。

　“傳令下去，封鎖西崗，不要讓消息西崗的消息驚了何旭。”

　程蒼點頭：“屬下領命。”

　傅九衢冷笑，“明日一早去雍丘，帶何旭回京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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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