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再多不甘,顧世友終究還是走了。
走的那晚,驚心魄。
彼時午夜……
顧西原就心裏記掛著,這兩日顧世友的各項指標都不穩定,隨時會又病危通知。
在家裏睡的並不安穩。
電話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倏然從夢中驚醒,滿冷汗,心臟砰砰砰的劇烈跳著……
轉去床頭櫃前找的手機。
找了半天,才發現那是霍靖沉的手機。
他已經接了起來。
眉微,瞧見顧西被嚇的直大氣,子忙挪過來,將攬到邊,一邊替順氣兒,一邊聽著電話那端的聲音。
通話很短促。
顧西不過剛剛順過來氣兒,霍靖沉便在耳邊講,「小西,醫院來的電話。」
不用多說任何一個字,顧西便明白了這通電話的意思。
雙蹦下床,顧西往帽間鑽,「我去換服!」
將小暖暖給了梅姨,顧西隨著霍靖沉,直奔醫院呼吸科ICU病室!
那裏很,很急。
有奔跑著的護士。
有提著輸完的針管和空袋子的醫生。
護士站沒有人,不停*囂的按鈴聲顯示著這個夜晚有多麼混。
推床軋過地板,咕嚕嚕打轉的小子,跟著推床跑的醫生,跟著醫生跑的家屬……
「讓一讓!讓一讓——」
顧西耳朵里嗡嗡的。
腦子裏晃過那些畫面,有個醫生跪坐在推床的邊側,正在替病床上的陌生人做著心臟按,大約已經做了一段時間,此刻那醫生的額頭都掛滿了豆大的汗珠。
一邊按,還一邊吩咐旁的醫生,「送進去,立刻準備氣管管——」
好像生怕遲了哪怕半秒,這人就會沒了呼吸。
顧西腳步有些虛浮踉蹌。
推車經過邊的時候,霍靖沉忙將的子抱開。
有護士颳了一眼,不滿的沒眼力見,但還是出聲提醒,「小心點兒。」
顧西一口氣吊在嚨口,被護士這麼掃了一眼后,突然就不過去來。
霍靖沉哪裏不知道的心。
大手往的眼簾遮了遮,將的頭扳過來,向自己口,異常的音,夾雜著夜裏的霜氣息拂過來,「不要害怕,我在。」
顧西忽然就在了他懷裏。
嗡嗡的聲音,「霍靖沉……你抱我去吧。」
是真的走不了。
腳的完全站不住,越往顧世友的病室近一步,心臟就越發有一種即將要跳出嚨的覺。
他說好。
凌晨三點二十七分的醫院走廊。
白熾燈清冷,焦灼而無。
男人抱著自己心的妻子,一步一步向著呼吸科過去。
等待他們的,是更加混的搶救……
顧西也是到那門口的時候,才發現,顧世友的況,是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
姜年在那裏。
與他一起的,還有好幾個外國專家。
其中有個滿是絡腮鬍子的白人醫生站在顧世友的床前,與他的主治醫生一起。
旁邊下來,還有大大小小的五六個白大褂,若干護士。
就好像整個病室的主管醫生和主管護士都聚到了這張床前。
顧世友頻繁發生氣,腔穿刺氣也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心律失穩,幾度有停跳的趨勢……
仍然不能自主呼吸。肺部,腹腔都有積。心臟也在極速衰竭。
一塌糊塗……
白人醫生在用他自己的語言跟姜年談,間或指了指旁邊的檢測儀,或指劃著顧世友。
並不是在說英語。
顧西茫然的扯了扯邊的男人,「他們……在說什麼?」
他們在說法語。
霍靖沉直白陳述,「爸爸的心跳剛剛停過,做了心肺復甦。這位是詹姆斯醫生,姜年留學時候他導師的好朋友,在呼吸科疾病方面頗有建樹,譽全球的頂尖專家了。他的建議是,放棄治療……」
指尖一痛。
霍靖沉低下頭,看著自己被抓在掌心的指尖,眉蹙的更深。
姜年終於抬起頭,向著這邊看過來。
下一刻,他喊走了霍靖沉。
顧西隻眼睜睜的看著醫生在父親的上將那些管子來去,不停的用藥,藥水推針管,不停的有護士呼著心律過低,呼吸不行……
然後是主治醫生向著顧西走過來。
「霍太太,您父親的狀況您也看到了。半個小時前我們剛剛做了一次心肺復甦,但其實這沒多大用。病人本也沒有生存的意志,可能不出兩個小時,我們又要再次施行心臟按……最後的結果,也都只有一個。您看……」
說話的同時,病危通知書和放棄搶救意向書已經一起遞到顧西手裏了。
沒有了霍靖沉的支撐,顧西子一。
攥著那幾頁紙邊不控制的跌坐在地上,聲音乾的發,「就……不能再……救救麼?」
醫生:「……」
還沒待醫生再說些什麼,那邊又在喊,「病人心跳停了——」
那醫生看了眼顧西。
沒有反應,只空的看著床上的病人。
一聲嘆息,他又轉回到病床前,加了新一的搶救。
那些儀不停的發出異常警報,醫生護士們竭盡全力的施救……
顧西的眼前一片灰白。
忽有一力道從后將的架了起來,晦而又心疼,「小西,別這樣。爸爸在看著……嗯?」
顧西倏然轉過。
埋頭鑽進他懷裏,咬著嗚嗚的聲音……
旁邊還有別的病患,連哭都不能放肆。
隻眼淚洶湧的往外流,了霍靖沉的半件襯衫。
「嫂子,你堅強些。」
姜年看在眼裏,特別不是滋味兒。
顧世友的狀況他最清楚了。
這一天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他們都不想那麼早告訴顧西,他也沒法子。
想想也是,那時候的並不適合承這些足以潰敗緒的噩耗。
後,醫生們還在強調藥加量,調各種儀數值……
顧西的心,忽然就沒有了任何掙扎的力氣。
既然連爸爸都不想自救,他們做什麼,都等於是徒勞。
閉了閉眼睛,彷彿下定了決心,兩行眼淚在睫的閃下,涌了出來。
「別救了,我簽。」
放棄治療的紙張飄在地上,被顧西撿起,把手向姜年,抖而抑,「筆給我。」
每個醫生,都會隨攜帶著筆。
姜年自然知道這樣的決定才是對的,可他到底不敢擅,看了看霍靖沉,「三哥……」
「給。」
得了霍靖沉的首肯,姜年才將自己的筆遞了過去。
顧,是一顧傾人城的顧。
西,是東西南北的西。
顧西想起最初的時候,顧世友如此教記牢自己的名字……
那時候,尚孩提,他尚年輕。
騎在他肩背上,好像擁有了整個世界。
多年以後,一筆一畫寫下的名字,送走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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