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茶盞輕輕放在桌上,看著夫君跟前好些時候沒有翻過的書本,謝林氏嘆了口氣,手了夫君的肩膀,“既然覺得他是個好苗子,那便收下就是,也就免了煩憂了。看你這一天天的,眉頭的皺紋似都深了些。”
“村中的傳聞你沒聽說?”良久,在謝林氏以為得不到夫君的回答的時候,他開了口,聲音有些悶悶的。
“傳聞?”謝林氏一愣,而后有些失笑,“你這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教書先生,怎麼居然就聽到了那些個傳言了?要我說,手心手背都是,兒和兒子沒有什麼不同,那都是懷胎十月生下的,哪兒有為了兒子的前程就要把兒賣了換銀子的。謠言止于智者,你原來不是最說這話。”
“萬一是真的呢?”
“你呀,就是。村中傳聞不,今天這家,明天那家的,我每次和你閑說,你都是一笑置之,沒有一個相信的,這個我可沒說,你也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居然就信了。”
“他們……說得言之鑿鑿,我看不似作假。”
“。”
“嗯?”
“別家的事,你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就偏張家的這般在意,不是因為張家的兒子有讀書的天分吧?”
“那還能是因為什麼?”
“姐姐那兒……”
“什麼姐姐?你什麼時候又多出了一個姐姐來?”謝弘文哼了一聲,將跟前的書翻了一頁,但也僅僅是翻過,書上容并未看進眼中。
“妾家中確實只有兄長,但嫁予夫君之后,不就多了個姐姐嗎?和夫君了一家人了,夫君的姐姐自然就是我的姐姐了。”
“別在我跟前提。”
“這麼多年過去了,再大的氣兒也該過了吧?往年妾還真以為你是不想提起大姐了,今天看來,你心里其實還是很掛念的,既然掛念,何不去打聽一番大姐的近況。當年的事,大姐說是為了自己生活得好些,何嘗不也是為了夫君你考慮……”
“那是自說自話,我有說過一定要考取功名嗎?咱們沒銀子,補不上缺,那我就不當,周兄本來也是說過的,我的子太過爽直,不適合走仕途,偏不信。”
“那大約是因為公公、婆婆過世之前希夫君你能耀門楣,大姐就記住了吧。且不說當年是因為什麼,木已舟了,你何必還計較那麼多呢?”
“你今天怎麼回事,怎麼一直提起?沒事的話,你出去忙吧,我要讀書了。”
“妾原本以為,夫君帶著我與孩子們在這兒住了怎麼些年,一是因為舍不得村中有讀書天分的孩子,二是怕大姐若是尋來,找不到咱們,原來是妾想錯了。罷了,看看時辰,也差不多到了做飯的時候了,這封信,就用來引火好了。”
“信?什麼信?哪里來的信?”謝弘文急急起,本來置于他手邊的茶盞一下子被打翻,瞬間就浸了書頁。他卻不管不顧,只大步走到了謝林氏邊。
已然多年,不曾見過夫君這般狼狽的模樣,謝林氏的眼角猛地有些酸,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夫君莫急,妾逗你呢,是大姐的信,妾怎麼敢來?知道你一直在等著呢。”明明舍不得,卻不肯先低頭,就那麼生生熬著,謝林氏搖了搖頭,把袖中的信拿了出來,“今天剛收到的。”
“嗯。把信放在桌上吧,我一會兒有空的時候看。”謝弘文里這麼說著,眼睛卻一直死死盯著謝林氏手中的信。剛才突然涌上臆的那子悲傷,在此刻一掃而,謝林氏哭笑不得地將信妥帖地放在了書桌的角落,用鎮紙好,緩步往門外走去。
“那夫君你好好讀書,妾就不打擾你了。”
“嗯,去吧。”
謝林氏出門之后,本來木樁子一樣站在原地的謝弘文飛快地轉過了,大步走到書桌邊,而后作輕緩地挪開了鎮紙,只看了一眼,他便忍不住咕噥了句,“都這麼多年了,字還是寫得這麼難看,一看就知道是養尊優,疏于練習。”
之后,謝弘文緩緩以食指挲信封,試圖平上頭因為水漬而造的褶皺,“這麼多年,終于想起你還有個親弟弟了?”
若是謝姨娘此刻就站在他跟前,聽到他說這話,就算當面不說,心里也是要反駁的,當初明明是他先要斷絕的,且一點兒不給反悔的機會,說離京就離京,這會兒卻‘惡人’先告狀。
“夫君,今天中午還吃木耳嗎?”謝林氏終究有些不放心,尋了個借口推門進屋。
本來正一字一句認真看信的謝弘文被這個‘回馬槍’驚地頓時雙手一,想要把信藏起來,裝作他剛才并未看信的模樣。這一驚一,本來還算平整的紙張瞬間皺得不行,見謝弘文臉上閃過一懊惱之意,謝林氏沒忍住,笑出了聲,“咱們夫妻已然多年,夫君何必如此?”
“你,你又不是不知,我向來不挑食,你煮什麼我就吃什麼的,何必多問呢?”此刻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心虛的謝弘文,說話不由自主地有些結。
“嗯,妾就是進來看看夫君是不是一邊哭著一邊看大姐寄來的信的,不想夫君比妾想象中來得堅強,不過只是紅了眼眶而已。”
聽謝林氏這麼一說,謝洪文忙低下了頭,看似隨意地用手了眼角,復又抬起頭來,“只怕是你自己被灶膛里頭的煙熏出了淚,這才看誰都有淚意。”反正就是堅決不肯承認他剛才確實有些傷懷。
“夫君可看完了信?大姐在信中說什麼了?”
“還能說什麼?無非就是多年不見,甚為想念。要真想我,早就該寫信來了。想來是日子過得不如意,這才想起了我來吧。”
“沒別的了?”
“我才剛開始看,還沒看完。你先去忙吧,等我看完了再與你細說。”之后,謝弘文又從第一個字開始讀信,毫未曾在意,這頭兩句話,他已經來回看了十數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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