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春泰苑，陸玉恒直接回到晚汀苑去見楊氏。

時間尚早，而他已經用過膳了，陸玉恒吩咐下人去廚房弄一碗蓮子百合銀耳湯，自己則只一人進了楊氏的房間。

印象中，楊氏一直是個安靜溫婉的人，正符合了他對賢妻良母的要求，從不嘩眾取寵，也從不逾越府里的規矩，河氏就單說刁鉆潑辣的子，就夠讓人胃口倒盡，哪怕長得比楊氏還要艷麗幾分。

許久未見，依然還是穿著一樸素的白，盤著一個簡單的頭型，前戴著一條由明黃珠子串的項鏈，珠子渾圓大氣，讓看起來有些佛。將劉海梳中分，黑發服服帖帖地分開，出飽滿的中庭，五也因此顯得明溫。一雙勝似秋日湖面的眼睛，更是時刻盛滿笑意，只要彎彎角，便人如沐春風。

“二爺，秋盈算算，你也有個把月的時間沒有回來了，秋盈想見也見不到你。”

楊秋盈是的名字。

陸玉恒也不說話，只是笑笑，然后尋了張椅子坐下來，手摘過托盤里的茶杯，長指了，杯中不知何時已倒好了茶水。

楊氏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慌張。

“對不起，二爺，秋盈沒有服侍周到，還要你親自斟茶……”

陸玉恒笑著擺了擺手：“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坐下罷，你總不能讓我老是抬著頭與你說話。”

人臉上一紅，隨即挑在陸玉恒對面慢慢坐下。

“這麼生分？”他微一挑眉，一向冷峻的臉上竟有些許玩笑的意味：“看來我還是得勤回府中，也不知是哪個人在我剛回來的時候就等了一個早上。”

楊氏被他說得兩頰染上紅霞，就連耳后也不能“幸免”。垂著頭，低眉順目的樣子令陸玉恒心愉悅。

比起河氏來，確實是個更好的選擇。

“最近都做了些什麼？”他似是漫不經心地著茶杯。

“沒做什麼。”楊氏搖了搖頭：“因為之前和河姐姐惹怒了夫人，勒令我們足一個月，秋盈不敢違抗夫人的命令，到現在還沒出過晚汀苑。”

他有些想笑：“那你整日待在房間里頭，不悶嗎？何況天氣還越來越熱，夫人給你的月錢夠你熬過這段日子？”

“待在房間里也好，秋盈怕曬，人說心靜自然涼，我就做做紅，上次六姨娘送了我一把自己繡的扇子，我得還一份適合的禮。”

陸玉恒對人家的這些來往不興趣，不過耐心還是有的。之前覺楊氏在他面前總是戰戰兢兢，經過一段時間的相，大概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因此才敞開了心扉。平時若說話，恐怕還憋不出幾句，大抵真的對他卸下心防了吧。

也不知是好是壞。

過了一會兒，外面有人端著一碗湯進來，陸玉恒便向解釋：“這是蓮子百合銀耳湯，清熱去火，喝了對子大有裨益。”

楊氏眼中流出驚訝，小心翼翼地接過湯碗，輕聲說了句“謝謝”。

虧得陸玉恒耳力不凡，否則就憑那細若蚊蚋的聲音，自己估計只能靠著的表和作猜測想表達的意思了。

“說了不必和我如此客氣，你也不要擔驚怕，想吃什麼直接吩咐下人，他們都隨你差遣。”

聽了這話，楊氏把頭垂得更低了：“秋盈知道了。”

“今日我還要出去，晚上我會來你房里，你記得他們做好飯菜。”

明眼人都知道，他二爺今晚要在這里過夜了。楊氏本來就臉皮薄，經他這麼一說，臉龐紅得仿佛滴，陸玉恒只能看到發亮的黑發。

他向來說一不二，到了夜晚，果然出現在了楊氏的房門外。

不過下人們想的并沒有全部實現，陸玉恒只在里面待了大約一個時辰，出來的時候正巧披上了掛肩的披風，一名家丁亦步亦趨地跟在后，只見他的臉如同一潭沉寂已久的湖水，腳步匆忙而快速。

沉默了半天，他終于沉聲說道：“最近這段時間都不要給服＇涼藥＇，還有，這件事別泄出去。”

家丁像是知道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聽見沒有？”陸玉恒面不悅。

“聽見了！小的明白！”他立即回道。

“涼藥”，是含有麝香分的湯藥，長期飲用可以破壞生育能力，以致絕孕。

陸玉恒很和院子里的人同房，就算要行周公之禮，事后也會叮囑下人在們的流食當中摻避孕藥。之前他是沒有打算要孩子，不過現在不同了，他得有個孩子。

而楊氏則是最好的人選。

他剛踏腳離開陸府，陸元風和丫頭便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在陸府和秋風堂之間，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陸府。由于搬回來時比較匆忙，丫頭上并沒有帶多，之前無非也就兩件灰藍短打、一套合的丫鬟小、外加一件府前常穿的裳。陸元風也沒多大行頭，他慣常穿的都是布麻，腰間佩戴一把短刀，腳踩一雙黑長靴，十分簡樸。

不過為了迎合酒樓老板的份，丫頭特意到鋪給他做了一件藍白錦綢，起來非常綿，既合又舒服，如果他肯拾掇拾掇，將臉上扎手的胡子剃干凈，再洗把臉提提神，絕對也是個有模有樣的清俊小生。唯一的憾就是高大了一點，始終與文人墨客之流格格不。

兩人約定好了，不把酒樓經營出，丫頭就不會隨口答應嫁陸府。都是心如明鏡的人，做事知道輕重緩急，陸元風搬回陸府河心苑不過也就是做個樣子，往后他待在酒樓的時間恐怕更長。

回來的第一件事，丫頭便將陸元風的房間收拾干凈，隨后才回去拾整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天未亮，恰逢李嫂起來打掃院子，丫頭出門和打了一聲招呼，不等人反應過來，便了個懶腰跑去打水。

“丫頭，你和大爺回來了！？”

院子里響起李嫂的驚聲。

至此，二人重新回到河心苑的消息不脛而走，各個院子的夫人小姐紛紛過來問候，就連一向不喜出門的五爺陸子胥，也特地過來寒暄了兩句。

這是丫頭頭一回見著五爺，他的氣不好，看起來似乎久病纏。相貌雖說和二爺有些相似，卻又不完全一樣，如果說二爺是林間立的翠竹，陸子胥便是那花海中的一朵幽蘭，需要仔細觀賞才能聞到他上散發出來的淡香。

也就是說，五爺書卷氣要重一些，手指因為常年執筆亦顯得十分修長，像蔥白似的。

這些人之所以出現在河心苑，無非就是站一站自己的立場，畢竟陸元風是老太爺最疼的孫子，哪怕府里頭依然流傳著十五年前的那件謀殺案，他仍是陸府之中不能怠慢的人。

過家家一般應付了一堆家眷，陸元風便雷厲風行地趕回了酒樓，正式開始他“朝九晚五”的工作。

丫頭則留了下來，幫忙打點河心苑的一切雜事。

和春香、老五等人敘了個舊，還沒說上幾句話呢，就像只陀螺一般忙得轉了起來。經過這幾日的察言觀，大家都心里有數了，大爺這次將人重新帶回，以他隨意自然的態度來看，丫頭大約已經算是河心苑的主人。

雖然還有許多問題急待解決，大家還是樂見其。不管是對大爺還是對丫頭，他們都有信心。

這一日，春香拿著一本賬本走向丫頭。

正坐在院子中剝蒜頭，看見了春香，忙拉開了一張凳子讓坐下。

“喏，這是白管事要我給大爺的，我看直接給你就了。”

丫頭并不在意對方調侃的語氣，接過賬本翻看了兩頁，問道：“這是什麼？”

“這本子記錄了大爺和咱們幾個下人的月錢，他之前雖然不在，陸夫人還是會每個月都撥給他一份錢，白管事信得過，于是那些錢就暫時由他保管了，現在人回來啦，也確定不會到漂了，總得歸原主。”說完，春香還調皮地沖眨了眨眼。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看了，大爺既然信得過白管事，何必仔細察看。”

“我看你是懶得翻吧！”

丫頭但笑不語。

“你出去了一趟，臉上的表倒是多了。”

“春香，你要是閑得發慌就幫我剝了這些蒜子，待會兒五叔做菜要用。”

“你就是天生勞碌命，這種事還需要你親自干？就不怕大爺心疼？”

“又不是什麼重活兒。”邊說邊將一粒蒜子遞到春香面前：“喏，快幫忙，不然等著肚子吧。”

“你就會差遣我，唉……苦命啊。”

話是這麼說，還是低下頭認認真真地剝了起來。

“那些錢現在拿出來也沒有用武之地。”丫頭頓了頓，繼續說道：“不如還是暫時放在白管事那邊。”

“你都這樣說了，我想大爺一定不會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