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寒冷而又清澈。在骯臟、昏暗的街道上方，在層層黑屋頂的上方，是幽暗的星空。

銹蝕了的窨井蓋上毫無阻擋，在幾天之前，這里還有一堆廢棄的磚塊和紙板，曾有個瘸的老乞丐在此構起他四面風的小巢。昨天早上，城防軍的士兵在這堆垃圾上放了一把火，老乞丐既沒有跳起來反抗，也沒有像以前一樣一瘸一拐地滾開。

他僵臥在火里，大概早就凍死了。

人的思維常常會陷某種誤區，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正如前總長葉菲姆把湼瓦山郡的危機總結為泥子群聚一樣，代總長伊萬則將危機總結為一小撮人的叛謀……拋開立場不談的話，他們的總結也都算不得錯。

但伊萬在批判葉菲姆的基礎上完全推翻后者留下的論斷，他認為葉菲姆所謂“幾千、上萬的流浪染者”完全是夸大其詞，他也不相信會有某勢力有勇氣且有實力從外部進攻卡拉城。

危險總潛藏在部，伊萬如此堅信著。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清理了整個卡拉城，把乞丐和無業者丟出城墻，把染者抓進地窖……他現在一天要審問多人？三十，四十，或是更多？但是收效甚微。

沒有人能長久地過糾察隊的拷問，而伊萬代總長也沒有同他們熬下去的耐心，他只有使用最“效率”的方式，知道或者不知道，沒有價值的染者在其他人面前被決，然后被拋地窖。

糾察隊的辦公樓蓋在一座別苑的廢墟上，那座又深又大的地窖曾堆滿了過冬用的稻谷和腌菜，如今卻只有水和殘肢斷臂。伊萬從來沒有親自去過那座儲藏死亡的地窖，連他手下的小隊長們也不愿意去，盡管地下的溫度足以讓鮮結薄霜，但那緩慢發酵的惡臭和腥味也足以使班的職員兩戰戰。

伊萬不關心地窖的事，只要它夠深夠大，但他不知道還要多尸才能填滿他的晉升之階。城抓到的染者幾乎沒能為他提供任何有價值的信息，而拷問，是的，酷刑之下他們甚至能承認刺駕和顛覆的大罪，但這些除了誤導之外沒有任何的作用。

他試圖厘清這些錯綜復雜的報線條，好找出埋在湼瓦山郡的那顆炸彈。顛覆的謀一定來自上層，但在有足夠的證據之前，他不敢抓捕任何一個有面的人士。城防軍的長公然地同他唱反調，執意派出軍隊去圍剿……土匪，是的，土匪。土匪有什麼可怕的呢？難道他們還能翻過城墻不？

越到這種時候，他就越恨葉菲姆。這個蠢貨在跑路之前留下十幾名囚犯，卻因為疏于照顧病死了大半，伊萬提審的結果只得到了“一個黑頭發的黎博利巫師”，見鬼！這世上有多黑頭發的黎博利人？就連他手下失蹤的一位隊長都長這個樣子。

那個黎博利人肯定有些份，這意味著伊萬更難找到蹤跡，但他肯定沒有想到：就在今夜，就在此時，那個“黑頭發的黎博利巫師”已經回到了卡拉城，而葉菲姆口中的“染者集群”和他相信的“顛覆團伙”也都到達了此地。

塔拉已帶著第一批次的接應部隊潛了外城的西面，這一批有七十余人，都是來自塔拉近衛隊的銳，裝備也最好。這批戰士每個人都戴著頭盔，披著護甲，還有大量的弓弩。雖然礦場一戰只繳獲了三十件護甲，但塔拉已提前按照冬青的建議做了一批布面鐵甲。

這種甲制盛行于明后期，兩面是棉布，中間是互相綴連的甲片……對于弩箭和刀劍都有一定的防效果，還能寒，要說有多好，那也沒好到哪去。但勝在制作簡單，取材方便，礦場里到都是廢鐵板，再說了有甲總比沒有好。

可惜的是，這次帶的鐵匠太，一個月時間也就趕工出了五十件，質量也很糙得很。這批布面甲放到明朝，搞不好會被工部的監察或者兵備道給砍腦袋。說起來，繳獲的制式護甲看起來更像防彈，也是靠大片板的厚甲片防的，并沒有特別黑科技。

城防軍雖然有更好的護甲，但也不是人手一件，再加上護甲笨重，士兵們也不愿挨累，大多堆在軍械庫里。如果塔拉能如冬青希的一樣奪下軍械庫，那麼那些護甲反而能為整合軍所用。

第二批次的接應部隊有兩百人，由安德烈指揮。他們分散在外城的各個方向，等到進攻開始后才會重新集結。

剩下三個營的主力埋伏在更遠的城下，因為隊伍太過龐大，進外城會被察覺。還有一個大隊被安置在城外五百米，他們負責保護以狄安娜和卡特琳娜為首的醫療隊，整合軍在此地扎營，并建立了一個臨時的戰地醫院。在醫療隊的安排上，作為負責人的狄安娜實際上已經讓位于卡特琳娜，因為后者有著更多的經驗和更好的醫療水平……但們終究是外人，這個大隊被安置在此的另一個任務是：

如果出現無可挽回的意外況，那麼就放棄救援城的部隊，而是優先護送醫療隊撤離。醫療隊伍的培育比戰斗人員更艱難，因此們絕不能犧牲。而卡特琳娜們是外聘人員，冬青必須履行保護們的諾言。

冬青靠在墻邊，一邊觀察外面的況，一邊看著工兵隊的三十位戰士從掀開的窨井中魚貫而出，他們的后面是捆的源石炸藥，這些箱子被繩子系在他們的腰上。

他覺到了這些人的目，那是某種夾雜著崇拜和畏懼的目。他們剛剛才看見冬青用照明法為他們驅散下水道里，看見他飛上陡峭的扶梯。冬青當然不會飛，其實是【無形之】將他拉了上去，他沒有刻意解釋，任由他們把冬青想象法力通天的士。

在炸開城墻之前，他們這三十個人需要面對數百的敵人，他們需要信心，需要相信無所不能的先知大人必將帶領他們走向勝利。

“出發！”

冬青用右手握著無刃之刃，左手著那顆紅寶石。也許他該給這顆寶石起個名字，比如格蕾西婭之淚，或者猩紅鉆。無論如何，今夜都將為卡拉城的故事畫上句號，而新的故事也將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