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便要進宮，郭夫人特意為李未央在大都最豪華的綢緞莊隆興記訂制了三十多套各式裳。雖然工期，但郭府舍得花銀子，又是得罪不起的大顧客。隆興記的人不敢怠慢，便趕著人裁料繡花，五十個一流的紅師傅日夜趕工，才終於在宮前做好了送來。這些裳行端針，巧到了極致，從箱子裡打開的時候，在屋子裡如霞彌漫，晃花了眾人的眼睛。

李未央雖然早有準備，不免也嚇了一跳：“娘，不用這麼多。”從到了郭府，郭夫人總說姑娘家穿太素不好，給送過來許多鮮豔的。李未央剛開始要拒絕，可是郭澄卻告訴，這些服都是多年來郭夫人預備下的，送過來的不過是滄海一粟，因為每年郭夫人都要給“郭嘉”做服，三歲的、五歲的、十歲的、十五歲的……一年一年做到了十八歲，都是挑選當年小姐們之中最時興的款式和。

後來李未央進府，郭夫人便又按照的材，將近兩年的裳改了，重做一批新的一起送來。把一排排的櫃放滿了不說，還特地騰出七八只紅木箱，每只箱子裡都放了二十來件，單的、皮的、夾棉、皮的都有。所以這次為了進宮，郭夫人想都不想，又吩咐人做裳，實在把李未央嚇壞了。

“誰說不用？你沒瞧見那些小姐們互相攀比嗎？我郭家的兒還能輸給他們？哼，小家子氣。”郭夫人想到上一回鼻孔朝天的裴家千金，不由冷哼了一聲。

李未央失笑：“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何必與他們計較呢？”

郭夫人不以為然道：“我兒要是被這些沒眼力見的比下去，我飯都吃不下！”說著，拿起一件亮玫紅的在李未央的上比來比去，李未央看了一眼，一陣沉默，這，似乎太鮮豔了點。從小到大，都沒穿過這麼豔麗的。

“不豔不豔，現在誰家的孩子都是這樣穿的，又喜慶又高貴，遠看著就像是一朵花兒飄過來了。”郭夫人見皺眉頭，立刻猜到的心思，笑著道。

李未央無奈，聽了的話，穿上了這裳，卻怎麼瞧都覺得太豔，郭夫人只是不理，又替在子外面披上一層明的素輕紗，口中卻道：“這我最喜歡，可惜年紀大了穿不得。一般的小姑娘想要穿，卻本不住，你穿了才是正好，又年輕又俏，半點不顯得輕浮呢。”大概每一個母親的眼睛裡，自己的兒都是最漂亮的，然而李未央卻是不習慣，笑容有點僵。

郭夫人掩笑著：“你坐下。”

李未央有點不解，還是被拉著坐下了。郭夫人親自拆開了的長發，從後著的長發，低歎：“瞧，這頭似水長發起來多……卻不知道好好打扮，連個琉璃簪子都不肯戴——”

趙月和其他幾個丫頭在一旁捂著笑起來，李未央歎了口氣，這話郭夫人一天都要抱怨個幾遍，都已經習慣了。

郭夫人重新替挽上漂亮的發髻，左右端詳了片刻，口中才聲道：“宮的時候你別怕，跟著我就好了。”

“嗯。”李未央這樣回答。

“惠妃娘娘很容易相，不必擔心，不過宮裡頭其他人可不好相與，要是遇見了也不要搭理，行個禮就過去了。”郭夫人這樣說道。

李未央歎了口氣，這三天來，郭夫人已經把重複的話說了十來遍，也不知道是誰張。明顯是怕自己不懂得宮廷禮儀，到了宮中會被人笑話吧。做娘的心，總是這樣的。心頭，口氣便也暖了三分：“娘，我都明白，不會給惠妃娘娘惹事的，你不要擔心。”

“娘當然不是怕你惹事，你是什麼樣的孩子娘能不知道嗎？我是擔心，有些人會找你的麻煩啊！”郭夫人瞧著銅鏡裡的兒，目中有了一憂心忡忡。

“娘是說裴皇後？”李未央看著對方，略有所悟。

郭夫人搖了搖頭，道：“傻孩子，上次的事郭家和臨安公主鬧翻，裴皇後顯然是知道的，卻一直沒有作，正是如此，我才會有點擔心。”

李未央微笑道：“娘很了解裴皇後嗎？”

郭夫人搖了搖頭，道：“對那個老巫婆，我可不敢說了解，但這麼多年下來，裴家和郭家始終都不算和睦，多還是對很留意的。這個人心狹窄、睚眥必報、險狠毒，長著一張漂亮的狐貍臉，卻有一顆虎狼之心啊。”

李未央被郭夫人的形容逗笑了，從安國公主、臨安公主和太子，甚至是裴寶兒的容貌，都可以猜出裴皇後的相貌，聽說這些人與都是有些神似的，卻都不及的貌。微笑著道：“娘，裴後能在宮中的明爭暗鬥中穩坐皇後寶座，自然不是等閑之輩。”卻是導繼續說下去的口氣。

“這世上誰不是如此，你姑姑惠妃娘娘不聰明嗎？可這麼多年來，都是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做事，凡事都給別人留一線，比較起來，裴皇後的那種聰明和睿智，就實在是太可怕了。”郭夫人歎息著搖頭，道，“裴家權勢滔天，送了兒宮，卻也只能幫坐上皇後的位置，並不能真正幫坐穩後位。再加上後宮佳麗數不勝數，即使有絕貌也有厭煩的一天，所以裴後雖然貌，卻從來不是靠著貌過日子，真正依靠的是自己深不可測的心計和險毒辣的手段。”

李未央看了郭夫人心有餘悸的模樣，想了想，卻問起另外一件事：“娘，當初我的失蹤……你一直都沒有把實際的況告訴我……”

郭夫人聽到問起，目中流一冰冷的怒意，道：“不是我不說，是怕嚇著你。當年鶴城王爺叛，你父親領軍去平叛，一日夜裡，咱們不遠的劉府突然著火，一陣兵荒馬的，那群軍便沖了進來。那時候整個府裡都了，娘一直以為娘和護衛都在你邊，所以就去先去找你祖母，等到郭家護衛誅殺了叛黨，娘急匆匆的帶著人回來的時候才知道娘已經死於兵禍，你也不知所蹤了……”

李未央點了點頭，道：“聽說那一場兵禍，連累了不世家。”

郭夫人一愣，隨即垂下了眼睛，道：“是啊，各大世家都或多或有些損失，包括裴皇後的娘家，也死了不人。不過，當初那場兵禍委實來得莫名其妙，原本你父親領著軍隊在外，京都之中自然有人鎮守，怎麼會突然跑出來一群軍，這批人又怎麼會跑到郭家來？若非咱們發現得及時，怕是一家都要和旁邊的劉府一塊兒罹難。這事我們一直都在查證，無奈何當初的人都死了，沒有任何的證據。”

“裴家死了不人？都是什麼人？”李未央把握住了郭夫人口中的字眼，似乎對此很興趣。

郭夫人點點頭，道：“是裴後之父裴修的四個親兄弟和裴家的三個元老。”

這些事，尋常人是很難得知的，李未央聽到這裡，看了周圍的幾個丫頭一眼，郭夫人見眼神就知道的意思，笑道：“娘絕對不會把不清不楚的人送到你邊來的，放心吧。”

郭夫人為**氣隨和，卻不是傻瓜，再加上對李未央的護，自然會選擇最信賴的人送到邊來，這也是剛才說話沒有顧忌的原因。郭家這等權貴之家，自然有管教人的法子，這些奴才的家命都在主子的手上，哪怕有人拿刀子在他們脖子上，他們為了全家人的命，也當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李未央當然明白這一點，只是這個人十分謹慎，輕易不肯相信別人，但聽了郭夫人的話，便點點頭，繼續問道：“裴修和這些人的關系如何呢？”

郭夫人似乎沒想到會這麼問，面上的笑容帶了點訝異，道：“關系？這死去的七個人，恰好都是裴修的至親和長輩，關系自然是——”想到這裡，突然住了口，隨即腦中靈一閃。“不，不對，他們的關系並不好！”

裴修仗著軍功顯赫，向來為人強，為了排除異己，他設計了一系列的冤假錯案。冤枉當年與他政見相左的刑部尚書崇天、參贊大臣王麟，給他們羅織罪名，抄沒他們的家產。不止如此，他還屢興大獄，用刑過嚴，弄得大家對他又恨又怕，十分畏懼。後來，他更是扶持著今上登基，兒又做了皇後，一時之間風頭無兩。盡管他樹敵頗多，可礙於裴家權勢與他本人的赫赫軍功，所有人都拿他沒有辦法。

盡管如此，裴家當時卻分為兩派，一派支持裴修，裴皇後作為他的親生兒，自然也是他的強力支持者。另外一派卻是以裴修的親弟弟裴銘為首，結合了裴家不的反對勢力。由於裴修為人過於霸道囂張，樹敵太多，後來裴家的人就幾乎都倒向了裴銘一派。而裴銘為裴修的一母同胞兄弟，本該共尊榮，可裴修對待他卻像是對待奴僕一樣呼來喝去，他自然心生仇恨，漸漸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當李未央聽到這裡的時候，自然而然地笑了起來：“所以，雖然這些死去的裴家人和裴修是至親，但他們非但不是裴修的支持者，反而是他的敵人。”

“這話，倒也不全對。”郭夫人搖了搖頭，道，“除了裴銘之外，死者之中還有裴修的另外三個弟弟，裴康、裴京、裴蟄，以及另外三個長老……他們都是保持中立的立場，若是裴修真的策劃了兵禍，大可以只除掉裴銘，為什麼要對其他**開殺戒呢？”

李未央目微凜，道：“這樣不正是可以掩人耳目嗎？”

郭夫人的面有瞬間的驚訝，道：“為了洗自己的嫌疑，願殺掉自己的親人？這豈不是畜生所為。”

郭家人有今天，是憑借著一代一代的功勞和智慧才走到這一步。尤其是這一代的齊國公，更是個十分正直的人，雖然在外面對付敵人也會用一些非常手段，但對待自己的親人卻都是全心全意。可以說，郭家人都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至親而存在的，家族榮譽和權勢地位固然重要，在他們看來卻只是手段而不是最終目的，所以郭夫人並不能理解。

的確，若是家族的榮譽不能用來保護親人，那它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呢？可是，當初的李蕭然卻完全本末倒置，十分的可笑。

李未央看著郭夫人白皙溫的面容，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若是所料不錯，這場兵禍的確是裴後所為，借機會除掉了自己父親的威脅，又給各大世家造了沉重打擊。偏偏裴家不止損失了一個裴銘……這樣一來，沒有人會懷疑背後主謀是裴後，因為的父親在這件事中也損失了一部分支持者……裴銘試圖奪權不是一日兩日，裴後卻一直忍，用其冷靜睿智一步步設局，將奪權者一舉誅殺，奪回了裴氏當家的權利。不過，能對自己的叔叔下手，裴後的狠毒還真是表現得淋漓盡致。

郭夫人見李未央兀自出神，便聲道：“其實你父親也和你一般懷疑過，只不過沒有證據。所以我想，或許是你們多慮了。”

李未央聞言一怔，這樣大的靜……裴後的善後工作如此功，居然一點把柄都沒有留下，足可見裴皇後此人設計之慎，行之周，用心之毒辣，不得不令人佩服。

“娘，裴後的手段自然非同一般，若是這樣容易就被查到證據，何至於穩坐釣魚臺這麼多年呢？若是不信，您仔細想一想，兵禍之後最大的得益者是誰呢？”

郭夫人愣住，似乎略有遲疑：“這……細細想來，的確是裴皇後。兵禍之後，各大世家多有損傷，而裴家在兵禍發生之前已經有了被各大世家圍攻的態勢，偏偏後來，局勢就變了……”想到這裡，慢慢住了口，頭腦中飛速地將李未央的話過了一遍，猛地意識到了關鍵之，面已經沉了下來，“嘉兒，你說的不錯，這事定然是裴皇後所為！因為和的父親裴修，才是最大的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