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上的衫子明顯是男裝。

　紫磨金的圓領直，寬長，無袖頭，腰間束帶，款式與一般士子所穿無異，雅致簡單，但細節的暗金線和手藝做工卻不是尋常人家的著。

　辛夷不懂紅，對飾等級一無所知，只當它是孫懷隨便給自己找來的一干凈便服，而周憶柳這種深知飾和等級的子卻一眼就能認出。

　“張娘子回來了。”周憶柳表收了收，微微一笑，恭聲施禮。

　“不請自來，打擾了。”

　辛夷爽快地一笑，“小周娘子這麼說就客氣，你是孩子們的姨母，來看他們天經地義，哪里就會打擾了呢？”

　周憶柳溫和地笑，辛夷也笑。

　那日在長公主府門外的結，讓二人各自相看，都頗有些不自在。

　“娘。”三念撲過來打斷了短暫的尷尬。

　抱著辛夷，甜地笑：“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三寶半夜醒來見不著你，小姨說你很快就會回來，可三寶等你一個晚上，你都沒有回來。”

　小孩子沒有心機，有什麼就說什麼，可這些話落周憶柳耳朵里，辛夷就變了一個夜不歸宿的后娘。

　一夜不歸，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辛夷看周憶柳表有變，心下覺得好笑，抱起三念就往里走。

　“你可真是娘的風小棉襖……娘昨晚去捕魚，掉水里了，幸得有人相救……”

　這麼說是想順便解釋服的事。

　不料，話未說完，良人便風風火火地背著柴從外面回來，一推開門，看到辛夷就大著嗓門問：

　“姐姐，郡王帶你去哪里了？他有沒有為難你？昨晚可嚇死我了……”

　辛夷：……

　三念看著。

　一念二念看著。

　就連周憶柳也在看，目鎖在服上。

　辛夷嘆氣。

　這下好了，全天下都知道夜不歸宿是跟傅九衢在一起。

　良人放下柴，覺得院子里氣氛不對，察覺自己可能說錯話了，尬尬地一笑。

　“姐姐有沒有吃飯，了吧？灶上還有米粥，我去熱一熱……”

　辛夷：“不。但我還能再吃點零……”

　想轉移話題，誰知三念哇一聲，搖著的袖子便興起來。

　“娘，你和傅叔在一起嗎？為什麼不帶三寶，三寶可喜歡傅叔了。”

　這一個二個的簡直沒完沒了。

　辛夷生怕周憶柳誤會，把話傳到長公主耳朵里再生事端，趕用眼神制止了三念，轉頭笑著招呼周憶柳屋。

　“小周娘子屋里坐呀，快，別愣著。”

　周憶柳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手膠著帕子，面帶微笑地跟著進去。

　今日不是空著手來的，給孩子們買了許多吃的，穿的，用的，給辛夷和良人、湘靈也備了見面禮，可以說十分周到。

　辛夷讓湘靈備上果點，熱地招呼座，可兩個人氣場始終有那麼一點不融合，盡管大家都很客氣禮貌，卻尋不到相嵌合的話題，磨磨唧唧說半天，全是應酬的疲累。

　辛夷本就沒有睡好，這時眼皮都有些撐不住了，只能著頭皮找話題。

　“長公主子好些了吧？”

　周憶柳點頭，笑道：“府里換用了張娘子開的方子，長公主的飲食我也按張娘子說的調理著……往常到了這個時節，長公主總是咳咳啷啷的，非得等到開春才能好轉，今年倒是好了很多，長公主在郡王面前夸你來著呢。”

　辛夷松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這下我也就放心了。”

　醫生在聽到病人好轉時，都難免喜悅，辛夷也笑得開懷了一些，又給周憶柳說了一些自己的經驗，講了幾個調整長公主子的膳食偏方，周憶柳都很認真的聽。

　“張娘子有心了。”

　辛夷微微一笑，“我只是出一張，辛苦的是你。不過，長公主這個病是由心而生，要徐徐圖之。補虛而不助邪，祛邪而不傷正。以調養為主，清心寧神，避以煩躁……”

　周憶柳嗯聲，默然片刻突地瞟一眼。

　“等郡王的終大事解決，長公主了卻心事，心病不再，大抵就能徹底康愈了，再過兩年，添一個小孫子，那就更是得償所愿。”

　大概以為辛夷不知道長公主有心和曹府結親的事，見沒有什麼表，又微微笑道：

　“曹大姑娘蘭心惠質，溫善賢淑，對郡王又一片癡心，屬實良配。”

　辛夷一臉是笑，耿直地道：“小周娘子才才溫善賢淑的人，太給曹大姑娘留臉面了。可不是什麼蘭心蕙質的人，就那冒冒失失的脾氣，等嫁到長公主府，只怕還有得長公主心的。不過嘛，府上太沉悶也并非好事，有曹大姑娘調劑調劑，給長公主添點新鮮樂子，說不定對病也有助益。”

　時下的人，都喜歡繞著彎子說話。

　辛夷與他們完全相反，有什麼就說什麼。

　最要的是，周憶柳沒有從臉上看出半分不滿和嫉妒，一派云淡風輕的笑容，就像一個旁觀者和局外人……

　難道對廣陵郡王當真沒有半點意？

　可明明聽說，這個張娘子曾府勾引郡王，還曾經被郡王轟出大門……？

　周憶柳心下詫異，笑得便有些牽強。

　“張娘子是個妙人。”

　“是嗎？很多人都這麼說。”辛夷漫不經心地從盤子里捻起一顆餞，含里，一臉是笑。

　“不知郡王的婚事定在什麼時候呀？我看到時候能不能帶著三個孩子去蹭一頓喜宴吃吃，長長見識……”

　眼睛里閃爍著興的芒。

　那是一個來自九百多年后的現代人對宋人喜宴的好奇心主宰下的躍躍試。

　周憶柳卻不懂，心下生疑。

　“張娘子不在乎嗎？”

　辛夷扭頭問，“我？在乎什麼？”

　看一臉納悶，說得坦然，周憶柳微微一嘆，“曹大姑娘生來尊榮，注定一世無憂……哪像你我這樣的子，命似浮萍，無無著……”

　辛夷冷眼旁觀，略略明白周憶柳今日來的目的了。

　喜歡傅九衢，卻很清醒地知道以的份不可能嫁給傅九衢為正妻，自卑自憐、自輕自賤，混雜著一些酸不安，就來找傾吐心事，以為們兩人是一樣的，算是知己者。

　可惜呀！

　大錯特錯。

　辛夷笑道：“小周娘子何必自苦？人和人本就不同，各有各的緣法。莫看他人鮮，莫羨他人境遇。上天給自己的，就是最好的，最適合自己的，你想，就傅九衢那個冷面冷心一肚子壞水的子，哪個姑娘跟著他能討得了好……要我說，我們都該同曹大姑娘吧？一府門苦如狗，往后有得的罪。”

　“……”

　周憶柳萬萬沒想到，辛夷會對傅九衢有這樣的評價。

　甚至懷疑，們說得到底是不是同一個男人。

　“張娘子果然是與眾不同的通子，怪不得郡王也對你刮目相看。”

　辛夷呵呵一聲，尬笑。

　心里話：別了吧，傅九衢對的刮目相看，可不是什麼好事。他要不刮目相看的話，就不會被跟蹤，白篤耨如今都到手了，可以做汴京城的大富姐了，要什麼男人啊，搞錢不香嗎……

　周憶柳看表變幻莫測，總覺得這小娘子心思深沉，心機頗重，遠不如話里說得這麼輕松。

　想著，又隨口一笑：“我聽長公主說，宮里頭那位張貴妃這一病不起呀，又讓家了心腸，差了太醫日日侍奉在會寧閣里，把看得比心尖尖上的還要張。唉……同是子，有人寵冠天下，有人命比紙薄。你我皆是苦命人！”

　辛夷瞇了瞇眼，不以為意地笑笑。

　子間擺擺閑話，本不是什麼要的事，可有點不了周憶柳不停的自怨自艾。

　不過，長公主對此應當是有些張的。

　街一事，傅九衢和張堯卓算是撕破了臉，若張貴妃從此不得圣寵那也便罷了，全靠侄帶蒙蔭庇的張堯卓一家子，更是掀不起什麼風浪來，他們對傅九衢，就不會有半點威脅。

　然而，張貴妃再次翻，深得家喜，仍是家的心肝，事就大不相同了。

　這肯定會為長公主的心病。

　長公主本就是一個心的子，只怕又要睡不安寧。

　辛夷是個局外人，不覺得自己在此事上有發言權，不說話，只給周憶柳笑一笑。

　接下來，周憶柳又說了一些京中府上的事，有一些是辛夷從小報上看過的，有一些是完全是與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比如府上有兩個丫頭為了在傅九衢面前爭寵，大打出手，挖破了臉一類的蒜皮。

　“是嗎？”

　“哦。”

　“天啦！”

　“太可怕了。”

　“還有這樣啊。”

　“你說得對。”

　“是是是。”

　“對對對對。”

　辛夷聽得犯困，一句比一句更為擺爛。

　周憶柳終于察覺到的不耐煩，起告辭。

　臨走，又深深看了辛夷一眼。

　“我聽人說，張貴妃這病來得蹊蹺，宮里有人傳聞，有可能是被人投毒的……家正在追查呢。”

　“是嗎？”辛夷挑挑眉，宮斗這麼厲害的嗎？

　周憶柳點頭，“子不爽利倒也罷了，臉上長出許多暗瘡疹子，怎麼外敷服都消退不去，太醫們也束手無策，張娘子你想想……以侍君王者，豈不痛徹心扉？”

　“是啊，你說得對。”

　辛夷再次點頭，打個哈欠。

　周憶柳看一眼，又逗弄了片刻三小只，終于離去。

　辛夷將人送到門口，回頭便打著哈欠回屋，臉不洗發不松，倒頭就睡。

　管他牛打死馬還是馬打死牛，與這個村婦何干？

　只想擼起袖子賺錢開醫館搞事業富自己的穿越人生，對朝廷后宮的明爭暗斗毫無興趣。

　一覺睡醒，已是晌午。

　家里照常開火煮了午膳，今日有油炸的小黃魚，是良人特地去買回來給辛夷彌補昨夜“捕魚未獲”的憾的。

　相久了，越發了解辛夷的子。

　辛夷果然笑瞇了眼，讓湘靈裝出一大碗送到對面的張大伯家里。

　良人和湘靈又是一番激不提。

　只說午后，辛夷吃飽喝足，便拎上兩盒榛子糖一袋龍眼干去了小曹娘子的家里。

　昨夜借來的船，良人今早上便已還了回去，如今就靜靜地停靠在呂家的水岸邊上。

　但辛夷也得親自前去道謝。

　三小只得知昨夜曾被皇城司捉走，如今寸步不離地跟著，三念更是拉著的手，一口一個娘地著，好像生怕松手，就會飛了似的。

　這三個娃太缺了。

　辛夷心不錯，懶得做后娘，一路笑瞇瞇的。

　娘兒四個有說有笑地沿著水渠走過去，剛到呂家門外的小道，就見小曹娘子帶著鐵蛋出來了。

　“喲！”

　兩相見，都是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正說要去找你呢，你就過來了。”小曹娘子回推開家門，將辛夷和三個娃請進去。

　辛夷笑著將手上的東西遞到的手上，“曹娘子找我有事嗎？”

　小曹娘子推拒一下，并沒有與太過客套，便讓鐵蛋把東西接過去，拎回屋了。

　這邊又挽住辛夷的手，笑瞇瞇地直說恭喜。

　“我就說嘛，你是個有大福分的人，三個孩子跟著你，錯不了。往后啊，你家的潑天富貴就要來了。”

　辛夷聽得納悶，“恭喜我？我有什麼可恭喜的？”

　“當然是有好事兒。”小曹娘子眨個眼。

　好事？昨晚都柱著拐上煤堆，上趕著倒煤（霉）了，還有有什麼可喜的事？

　小曹娘子抿一笑，拉過后的小一念，神神地問：“兩樁喜事，你要先聽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