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人群里發出一聲尖。

　但見一道線沖天而起，差手上的腰刀重重落地——

　“殺人啦！”

　“差殺人啦！”

　喊聲響了汴京街頭，人群一團，大街小巷奔走驚呼，路人齊齊出，踮腳的踮腳，肩的肩，長脖子擁過來封堵了道路。

　刺目的下，那瞎眼老頭趴在地上，鮮流淌，詭魅異常。

　“當街行兇殺人，開封府好大的威風！”

　一道厲喝傳來，眾人循聲去。

　街上，一群軍颯颯而來，行首的男子形修長，黑袍金甲縷金玉帶，頭帶青玉冠，足烏云踏雪馬，鐵脊銀鞍，寶劍寒，隨行一群持械兵馬擺開陣勢，如同閻羅降世，偏又生得姿容絕艷，一狷狂傲骨。

　“廣陵郡王！”

　“是廣陵郡王！”

　人群里有人低低吸氣。

　從小聲，到大聲，氣氛張，又帶著興。

　有廣陵郡王出現的地方，不得高迭起，有人蹲大獄，有人頭落地。

　傅九衢好似聽不到那些議論，噙笑的眼鷹隼一般掃過長街，冰冷、凌厲，生生住一片片想要往前湊近的人群，自為他讓開路來。

　“來人！”

　“是。”

　“緝捕行兇主犯，押回皇城司獄審。”

　“屬下領命！”

　應喏聲響徹長街，嚇得人噤聲不語。

　主犯是誰？

　今日為了彰顯“張青天”的威儀，張堯卓親自乘馬車看押人犯游街和刑，想打曹家的臉。

　畢竟曹翊親口說過喜歡張小娘子。

　即使沒能治得了死罪，這一番也足夠讓曹家面上無。

　然而，張堯卓設想過曹翊會出面找他麻煩，卻沒有料到堵在路上的會是廣陵郡王。畢竟杖五十已然從輕發落，傅九衢只是不想張小娘子死而已，這個罰彼此臉上都過得去，何苦為難？

　更倒霉的是遇到這個算命的瞎子，撞刀口上了，而傅九衢逮住把柄便諢不講理。

　一時間，張堯卓又氣又急。

　眼看一群皇城司侍從拳掌地朝自己沖過來，他臉大變，吼聲嘶啞。

　“廣陵郡王這是何意？”

　傅九衢似笑非笑瞥一眼，并不回應張堯卓的話。

　張堯卓高聲呼喊，“快！快攔住他們。天化日之下，公然抓捕朝廷命，真是豈有此理！”

　傅九衢這才看到他一般，聞聲冷笑。

　“張大人難道不知，皇城司抓捕的就是朝廷命？”

　張堯卓臉變了又變。

　“你敢！”

　“你看本王敢是不敢？衛矛！”

　衛矛是皇城司親事，他得令應喏，率先帶著一群士兵沖了上去，張堯卓側侍衛見狀，持刀去擋，然而，不待他們與皇城司侍從短兵接，便聽見“啊”的一聲慘——

　不知是誰的耳朵直端端飛了起來，蝴蝶似的撲向張堯卓。

　一只鮮淋漓的耳朵，就那樣不偏不倚地落下來，張堯卓臉唰地蒼白。

　“廣陵郡王，你要劫囚造丨反不？”

　“哼！”

　傅九衢看著屬下的戰刀沾染上鮮，猛地一夾馬腹，朝前疾馳而去。

　“張堯卓縱容手下當街行兇，拒不服捕，皇城司依律行事，再有負隅頑抗者，一律同罪！”

　四下里一片肅冷。

　年輕俊朗的廣陵郡王，一改往日風華絕代的溫淡笑，面沉，狂妄至極，毫無商量余地地靠近囚車，一劍下去便砍斷鐵鎖，帶領皇城司的人馬徑直闖押囚的大軍。

　人們看到，在街的另一側，殿前司副都指揮使曹翊帶著一隊軍安靜而立，眉頭皺起，似乎也被傅九衢的舉弄得不知所措。

　廣陵郡王著實膽大。

　敢在汴京城里這麼胡鬧的人，大概只有傅九衢一個……

　張堯卓被皇城司的人馬圍在中間，帽掉了，人也被拽下車來，嚇得滿地打滾喊不止，這模樣屬實難看，可他為了保命，顧不得那許多了。

　他相信，傅九衢真的會殺他，也敢殺他。

　“饒命！廣陵郡王饒命！”

　張堯卓終于喊出了求饒的話。

　傅九衢：“張大人，認不認罪？”

　“認，我認，我什麼都認。我要見家，我要見家，向家認罪！”

　張堯卓的那些心腹，沒有人敢上前阻止，然而，皇城司的人并不真的打他、傷他，甚至都不怎麼到他，只是將他團團圍住，嚇他，辱他，狠狠地嘲笑他，不讓他的屬從靠近他……

　這一切，囚車里的辛夷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以為傅九衢不會為了六十二個板子前來相救，沒有想到，他不僅出手救了，還用了這麼“賤”的法子……

　那個瞎子老頭，如無意外，肯定是傅九衢的安排。

　傅九衢打的什麼算盤，辛夷能猜出一二。

　可這樣，就能逃刑罰嗎？不能。

　不要說那瞎子老頭與張堯卓無關，即使有關，依張貴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以及他權知開封府的份，這事就沒這麼簡單了事……

　也許最后的結果，廣陵郡王出了一口惡氣，小懲大誡，自罰三杯，然后皇帝老兒一怒之下，殺開刀祭天？

　“你倒是不慌不？”

　一聲嗤笑響過耳邊，辛夷側頭看去，廣陵郡王正意態閑閑地手執僵繩，站在囚車邊斜眼睨。

　“郡王實在人。”辛夷哂笑，“搞這麼大陣勢，是來送我出殯啊？”

　傅九衢愣了愣。

　不知是被辛夷的哪個字了，他愉悅地大笑。

　“張氏辛夷，你真是個妙人。”

　“過獎了過獎了！”

　從小嫂到小張氏，到這個古怪的稱呼，辛夷覺得傅九衢當真有點病。

　看他笑得這麼開懷，辛夷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這場鬧劇，郡王準備怎樣收場？”

　傅九衢見神不快，那張小臉兒在牢里也被折騰得憔悴不堪，他眼梢，笑容愈發自在，渾舒坦。

　“我怎麼知道？收場的人還沒到。”

　這是什麼奇葩的邏輯？

　辛夷吸口氣，正要追問，喧鬧的大街上便傳來小黃門扯著嗓子的獨特吆喝聲。

　“家到！”

　辛夷一怔，頭皮發麻——

　“這就是郡王所說，來收場的人？”

　傅九衢靜靜地嗯一聲，看著不遠帝王車駕上的明黃華蓋，勾了勾，“也許是殺頭的人。”

　辛夷一驚，抬起頭來看著傅九衢那張淡定如常的臉，眸底有一閃而過的。

　“郡王其實不必如此。張巡死了，沒有人會怪罪你。”

　傅九衢淡淡一笑，一雙劍眉微微上揚。

　“你不懂。”

　“……”

　辛夷無言以對，也沒有機會再應對。

　“家。家救救微臣，家救命呀！”張堯卓呼天搶地地哭嚎著往前爬去，一個員模樣的男子跟著上前，低垂著頭拜見家，說明街上發生的事。

　“臣認為這是一個誤會，不，巧合……”

　那人的聲音若有似無的傳來，攪了辛夷的思維。

　趙家的車駕就停在前方。

　烈當空，明黃的讓街上芒大熾。可到底是臘月的天，辛夷穿得又，了那一件狐氅的，即使站在日頭下，仍是止不住渾泛冷。

　見到皇帝了，宋仁宗趙禎。

　以前在策劃組時，他們曾戲謔，要知道宋仁宗的格究竟如何，得看打開的是哪部電視劇，是《包青天》還是《年包青天》，如今，這虛幻和現實各自參半的覺，令辛夷有些混沌……

　明黃簾下，趙禎的視線朝這邊看了過來。

　“重樓上前回話。”

　這時候張堯卓已經屁滾尿流地跪到了趙家的面前，哭訴辱，而囚車自帶穢氣，皇帝自然是不會靠近，尚有一段距離。

　傅九衢聞言上前兩步，叩拜。

　“微臣見過陛下。”

　陛下這種更為正式的稱呼，一般在上朝或是會談重要事件的時候才會使用，趙禎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為何不近前來？”

　傅九衢抬頭，“臣有錯。”

　趙禎哼聲，氣得笑了起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這又是何苦？”

　傅九衢沉聲道：“行遠臨行托付，重樓萬死不辭。”

　趙家坐在帝輦上，看著這個看著長大也是從小疼到大的外甥，濃眉緩緩皺了起來。

　“為了一個小娘子，你將朕的話當著耳邊風，是當真以為朕不敢辦你嗎？”

　“臣不敢。”傅九衢不抬頭，聲音清越，“陛下如何置臣，臣都不敢有異議，但求放過張小娘子。”

　從小到大，傅九衢桀驁不羈，骨子里傲冷狂妄，從不肯求人。

　趙家眼中閃過一抹冷，很快便沒在深沉的笑容里。

　“如果朕一定要殺呢？”

　傅九衢慢慢直起，橫劍擋在辛夷的面前，“要殺，先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