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
辛夷冷淡地半合眼,抱著膝蓋坐在干草上,頭也不抬。
從進來到現在,沒有說一句話,表平和,上有著不符合年齡的冷靜,這讓曾欽達有幾分刮目相看。
“小娘子,我勸你甭犟了,張大人可不像本這麼好說話……你現在不招,等張大人來審,就沒得自在了。”
辛夷抬頭看著曾欽達胖的圓臉,出一個微笑。
據所知,曾欽達就是個滾刀、墻頭草,并沒有自己的立場。不論是傅九衢、曹翊還是張堯卓,他都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
“曾大人,我想托你辦一件事。”
曾欽達回一眼大牢甬道,低聲音。
“做什麼?你別害我……”
辛夷微笑,“此事對曾大人,百利而無一害。”
挪近一些,小聲說了幾句什麼,只見曾欽達眼睛一瞪,連連擺手。
“不可不可,本還沒活夠呢。讓張大人知道,莫說項上烏紗,本這顆人頭都保不住了。”
辛夷道:“那曾大人不做,人頭就保得住嗎?前兩次辦案,曾大人可沒援手,你的張大人要是知道了,饒得了你嗎?”
曾欽達沉下臉,“你在威脅本?”
“我只想告訴曾大人,兩頭下注,總不至于虧得本無歸。廣陵郡王是什麼人,曾大人還不了解嗎?”
辛夷微微一笑,那表看得曾欽達心底發。
他猶豫片刻嘆息一聲,“小娘子,我不怕跟你說實話。這回,廣陵郡王恐怕也保不住你。你老實些,或許還能吃苦頭。貴人們的爭斗,你一個平民百姓,何苦攪和進去?”
辛夷笑了笑,眼神微微下瞟,輕咳一聲。
“曾大人!”外面傳來獄卒的走。
曾欽達嚇一跳,清了清嗓子,背著手走出去。
“本正在審訊人犯。何事喧嘩?”
獄卒道:“張大人有請。”
曾欽達回頭看一眼安靜而坐的辛夷,點點頭。
“知道了,本即刻就去。”
方才曾欽達進來的時候,把獄卒都到了外面。
等他離去,這個獄卒卻沒有離開,而是大聲說道:“兄弟們,我在這兒看著,你們去吃酒。龍津橋頭梁氏正店的羊羔酒,八十二文一角哩,陳婆婆炙,老子足足切了三斤,夠你幾個打牙祭的哈哈哈。”
伴著那串笑聲,外面的人漸漸散去。
那家伙這才邁步過來,抱著雙臂瞅辛夷。
“九爺讓我問問你,開封府住得可痛快?”
辛夷抬頭看去,但見段隋高大的軀套在開封府獄卒的短打制服里,一臉的幸災樂禍。
“還不錯。”
哼!段隋斜眼睨,“你倒是痛快了,可害苦了我。”
辛夷不解:“嗯?”
段隋蹲下來,抬了抬下。
“你老實告訴我,那詩是誰人寫的?”
“詩?”
“什麼升天渡水上山汲井的,我照實回九爺,說這是你寫的,九爺二話不說就罰我,還讓我多讀書……小娘子,我這俸祿都罰到明年了,你能不能行行好,不要再騙我?”
“噗!”辛夷實在沒忍住。
被段隋一本正經的表給逗笑了。
“讀唐詩三百首,你就知道了。段侍衛,你來找我,不是為了報仇,或是比慘的吧?”
段隋不滿地掏出個東西丟在干草上。
“喏。九爺讓我帶給你的。”
辛夷一看,眼睛都直了。
又是用錦鍛荷包裝好的一瓶藥。
段隋酸溜溜地哼聲。
“解毒的,吃吧。九爺說你還是有一把子力氣能死得快一點……”
辛夷哭笑不得,將荷包塞懷里。
陳儲圣在酒里下的藥,并不致命,只是有短暫的麻痹作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段侍衛,外面怎麼樣了?”
段隋瞇眼打量,懷疑這小娘子又在打賣藥的小算盤,眼珠子滴溜一下。
“一個好消息,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好消息。”
“馬繁找到了。”
“不好不壞的消息。”
“馬繁死了。”
“為什麼這個消息不好不壞?”
“馬繁死的時候,你在開封府大牢,不在場。”
“……”居然很有道理。
“你們在藥王塔可有找到什麼有用的證?”
段隋嘿嘿一笑,“我告訴你,有什麼好?”
辛夷看到段隋那張得意的臉,挑挑眉。
“你想要什麼好?”
“為了你,我都被罰一年半的俸祿了,你不補補?”
哈?辛夷樂了。
“爪上刮油,羊角上剔。做什麼夢呢?”
“那我走了哦?”
“不送。”
辛夷老神在在地坐著,滿不在乎。
皇城司在北宋本來就是一個開掛般的存在,“察事之卒,布滿京城”,既然段隋能在開封府大牢里來去自如,不信傅九衢沒有后手……
·
張家村。
村里的狗得特別兇。
湘靈和良人帶著三小只躲在柴垛后頭,眼睜睜看著開封府的衙役闖他們家的小院,四翻找,張得嗓子眼都鯁了。
“幸好姐姐早有準備……”
“嗯,我們快些走,去找廣陵郡王。”
三念吸吸鼻子,要哭不哭。
湘靈拉住冰冷的手,為了,又呵一口氣,“不要怕,小姨帶你去找郡王……”
三念癟著不住地吸鼻子,“我想要娘。”
良人蹲,抱起來:“一會見到郡王,你就這麼說,懂嗎?”
三念重重地點頭。
二念舉手,“我懂。我也要哭,哭大聲……”
“噓……”
雪又下大了,路上,等兩個姑娘帶著三小只到達長公主府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沿途走來,到燈火璀璨,洋溢著年節的歡欣。
漫天的風雪里,三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顯得越發可憐。
良人張地叩響了長公主府的門環。
……
長公主府。
周憶柳正在指揮幾個丫頭將幾盆盛開的冬海棠抬暖房。
臘月的天能養出海棠花來,可是要費一番工夫,但只要有心,尋常人家辦不到的事,在長公主府都不是問題。
周憶柳看著一片海棠艷,指尖輕上去……
這不是海棠,這是簪纓世胄,富貴風流,這是華堂盛景權勢人,這是多人求而不得的繁華榮寵……
周憶柳微瞇的眼憂郁地風雪的水榭,突地亮開,回手出一抹笑。
“白芷姐姐,紫菀姐姐。”
白芷和紫菀是臨衢閣里的兩個大丫頭,和周憶柳年歲相當,但們是傅九衢邊的人,平常在府里最是得臉,誰見了都會尊稱一聲。
“小周娘子,有事麼?”白芷停下腳步,笑著回應。
周憶柳走上廊橋,隔著水榭笑問:“看二位姐姐行匆匆,是要去哪里?”
白芷哦聲笑彎了眼:“張都虞候家的哥兒和姐兒過府來了,九爺不在府中,謝管家喚我們去照料一下。”
周憶柳眼波微,笑道:“恰好我今早做了些餞糕點,等我回屋拿了,帶去給孩子吃吧?”
白芷和紫菀對視一眼。
“那便勞煩小周娘子了。”
那天青黛罰一罐山藥排骨湯的事,丟盡了臉,白芷和紫菀想想都心有余悸,拿了餞糕點,上謝過周憶柳,卻不敢自作主張拿去給孩子。
出了垂花門,恰好看到小廝抬潲水出去,順手塞桶里,然后若無其事地去了前花廳。
~
福安院。
周憶柳聽到趙玉卿的咳嗽聲,拿帕子拭了拭通紅的眼睛,快步進去,取了溫水和藥丸服侍長公主服下,手心溫地在后背輕。
“殿下,婢子把海棠花都擺在聽雪軒的暖房去了……”
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道:“張都虞候家的小郎君和小郎也在聽雪軒里玩耍……可得呢,殿下可要去瞧瞧?”
長公主搖了搖頭,突然看到周憶柳的手指。
“怎的傷了?”
周憶柳微微一笑,“不妨事的,方才修剪花枝時不小心扎了一下,已經上過藥了。長公主不用心婢子。”
“瞧你這可憐樣兒,沒有爹娘,也沒個親眷,本宮不心你,誰來心?”
長公主責怪地看一眼,撐著床坐起,笑嘆一聲:“走吧,你有這份孝心,本宮就去看看你養的花兒……”
將手遞給周憶柳,示意扶起自己。
不料,周憶柳咬了咬下,突然往下一跪,撲嗵一聲伏低在床前。
“婢子有罪,請長公主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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