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遲鈍
陳之對東晉梁祝傳說不甚了了,但越劇《梁祝》他卻是看過的,十八里相送時祝英臺不斷用各種比喻暗示自己是個子,但梁山伯就是不明白,木訥遲鈍真讓人替他著急——
但眼前這個敷薰香的祝英臺顯得與戲曲中的祝英臺大相徑庭,此祝英臺非彼祝英臺,而他陳之也不是梁山伯,因為他即便知道這個祝英臺是子,也不會想著要娶,他心裡只有陸葳蕤,相較而言,他與陸葳蕤相倒很象是梁祝,陸葳蕤是門閥,他是寒門庶人,若按世俗常理是絕無可能在一起的,只能以悲劇收場——
陳之心道:「我絕不是梁山伯,我一定要娶到祝英臺,錯,一定要娶到陸葳蕤,雖然很難,.」
一邊的祝英臺奇怪地問:「子重兄在想什麼,這般皺眉瞪眼的?」
陳之道:「沒什麼,還在回味英臺兄的琴聲,好比花香,猶有餘芳。」
祝英臺一笑,梨渦再現,說道:「哪裡象你,郗嘉賓都走得沒影了,才想到吹笛相送。」說罷,邁步先行。
陳之心道:「祝英臺這般殷殷相送,莫非是對我生了意?又或許僅僅只是惺惺相惜的友?」陳之不願多想,想也無益,小心應對,莫讓祝英臺產生誤會便是了。
二人一婢緩緩向前行,祝英臺談鋒甚健,說些前朝典故、音樂書畫,這讓陳之比較放心,就怕祝英臺並指著公鵝母鵝來暗示一些什麼,不過以祝英臺之才,也不會用這般俗不可耐的比喻。
陳之心想自己是多心了,祝英臺與他是琴棋書畫之,祝英臺言談妙,辯析義理扣,陳之也就漸漸的忘了誰是梁山伯,與祝英臺或辯難、或清談,談興愈濃,不知不覺走出了六、七里路,直到後傳來牛車碾路聲才醒悟,回頭看,不是來德的牛車,卻是祝氏健仆駕車趕來,不愕然。
那祝氏健仆說道:「陳郎君,來德與冉盛還在後面。」
祝英臺道:「子重兄,我二人繼續邊走邊談,等後面兩輛牛車過來。」
看來祝英臺非得送足十八里的了,陳之也不多說什麼,依舊與祝英臺邊走邊談,沒過多久,祝氏的另一輛牛車和來德、冉盛駕的牛車先後趕上來了。
陳之也不乘車,繼續步行,走得比先前快了許多,畢竟這是趕路,不是散步,裡依舊引經據典與祝英臺辯難。
祝英臺喜歡辯難更甚於圍棋,辯難起來滔滔不絕,也跟著陳之越走越快,,四月下旬的天氣,紅日高照,頗為炎熱,祝英臺又哪裡有陳之的腳力,那是每日繞湖竟逐練出來的,跟著快步走了不一會就氣起來,額角的汗沖得臉上的一道一道,敷就怕出汗啊。
祝英臺察覺自己出汗不雅,停下腳步道:「子重兄,我先到車上歇歇。」便上了牛車。
陳之也上牛車坐著,三輛牛車在炎下趕路,中午時在路邊一家酒店用餐,歇了一會,又繼續上路,祝英臺也沒敢與陳之負曝清談,依舊坐在車裡,偶爾與陳之說一句《焦氏易林》里的卦變之辭。
這日黃昏,陳之與祝英臺一行來到小鎮廣埭,那兩個祝氏健仆很能幹,又會駕車,又能際,找了一家潔凈的小客棧,客棧里本來有兩個客人,祝氏健仆付了他們雙倍房錢,請他們讓出,就把這家小客棧包下了。
晚飯後不久,祝英臺派一個小婢來請陳之去圍棋。
祝英臺已經淋浴過,並未敷,清秀容顯現,雙眉如柳葉,眉梢微挑,顯得既秀又神氣,眼睛細長有嫵之姿,鼻樑緻秀,廓鮮明,雖是男子束髮縑巾、白絹單襦的妝扮,但若是不敷刻意掩飾的話,徐氏學堂絕大部分的學子都會看出祝英臺是子,這也是祝英臺平日與他人往的原因。
只是今夜,祝英臺卻以素麵真容面對陳之了!
陳之只在進房時看了祝英臺一眼,便只專註於棋枰,打開棋奩,拈子在手。
祝英臺道:「這夏月敷真是惱人,左頰生出了兩個小紅皰——」
陳之頭也不抬地道:「夏日出汗不暢,自然要長皰。」
祝英臺問:「那麼子重兄,我不敷可好?」
陳之淡淡道:「還是敷吧,晚邊洗凈便是,英臺兄敷更有俊逸之氣。」
祝英臺便不多說什麼了,二人紋枰對弈,棋到中局,外面下起了暴雨,此時棋局激戰正酣,窗外的雷鳴閃電、風雨加,棋盤上二人也是短兵相接,激烈異常。
祝英臺道:「這棋局太繁難了,子重兄真是招招,毫不容啊,子重兄前日容讓了我一局,是不是以為從此以後與我再無對弈的機會了?」
陳之道:「豈敢相讓,以英臺兄的棋力,我哪敢放鬆半分,既為同窗,又居同郡,日後總有相見之日,又怎麼會再無對弈的機會呢。」
祝英臺問:「在華亭渡口,子重兄一再請我不要遠送,為何後來一句也不提了,難道真要我一直送你回錢唐?」
陳之微笑道:「自然要送我回錢唐。」
「為何這般肯定?」祝英臺傲氣上來了。
陳之道:「因為你要順路回上虞嘛。」
「啊!」祝英臺驚道:「你又如何知道了?」
陳之道:「哪有把婢僕全部帶上為人送行的?而且先前你的一個僕人對冉盛說過了,是回上虞,冉盛告訴了我。」
祝英臺細長嫵的眼睛盯著陳之,問:「這麼說子重兄是認為我並無誠意,是欺騙你了,本就不是特意為你送行?」
陳之抬眼看著祝英臺,微笑道:「何必在意,能與英臺兄一路同行回鄉,是大快事。」
祝英臺悶悶不樂,又下了幾手棋,因心緒不寧,很快就輸了,收拾棋子時終於忍不住說道:「半月前英亭回會稽,不是,是回上虞,我本來是要與他一道回去的,但想著徐博士的《焦氏易林》尚未授完,就決定留下繼續聽講,而且又知道子重兄是月底前要回去的,正好一路同行,事先未明言,只是覺得這樣比較有趣而已——前日子重兄離開吳郡南城驛亭之後,我便向徐博士辭行,半路上遇到徐邈和劉尚值,說你走的是華亭這條路,我便一路趕來,一直追到華亭渡口也未見你的蹤影,問渡口艄公,說並未見到有你這樣的年郎渡江,我就知你去了陸氏莊園,便在客棧住下再等你一夜,若你次日一早還不啟程,那我就獨自過江先行了——」
陳之道:「抱歉抱歉,我並不知道你也要回鄉啊。」說罷,拱手道:「夜深了,我回房歇息,英臺兄晚安。」
陳之走後,祝英**自在棋枰邊坐了很久,高傲的子讓對自己剛才的表現很不滿意,不明白為什麼要向陳之解釋那麼多,有必要嗎?心想:「陳之去陸氏莊園是見花癡陸葳蕤吧,竟半句也不提,我又何必向他解釋那麼多!」
思來想去,心緒難平,又命小婢去篋中取出一面銅鏡,在油燈下攬鏡自照,心道:「難道我容貌這麼似男子嗎?不敷陳之竟然不覺有異,這個陳之就琴棋書畫聰慧過人,其他的可真夠遲鈍的。」看來看去,忽將髻上縑巾解下,又散開發髻,讓一頭青披散下來,再看鏡中,宛然好子了——
祝英臺輕嘆一聲,解上床,輾轉難眠。
……
次日一早,雨還在下著,陳之不顧店家挽留,冒雨上路,對祝英臺道:「這端午前的雨沒完沒了的,若要等到晴天朗日再上路,那端午節都得在路上過了。」
這雨一陣、慢一陣,竟然一日不停,未到傍晚,陳之、祝英臺一行便早早投宿,免得駕車的黃牛太勞累,牲口病倒了可不妙。
這日夜裡祝英臺並未請陳之過去清談或者手談,陳之自顧看書、習字。
四月二十六日天又放晴,這日趕了七十里路,到了鹽縣,明日若天氣晴好的話就能趕到餘杭。
夜裡,陳之追思凝想,在寫《一卷冰雪文》,冉盛也在一邊笨拙地執著一支紫毫筆在寫字,裡咕噥道:「沒想到筆這麼沉,沉得我使喚不。」
來德道:「難不比鋤頭還沉。」
冉盛道:「比鋤頭沉重十倍,我提筆寫了一會就手都酸了!」
祝英臺在外叩門道:「子重兄——」
陳之道:「英臺兄請進。」
冉盛便去開門,祝英**自一人進來,跪坐到幾案前,看了看,問道:「子重兄寫的什麼,可肯讓我一觀?」
陳之便將一疊紙遞與祝英臺,說道:「閑來無事,追憶父祖及先賢往事,以及平日道聽途說,仿前漢劉向《世說》寫一些筆記小短章,待寫后,取名《一卷冰雪文》。」
祝英臺看了兩則,喜道:「妙文,容我抄錄一份。」略坐一會,便帶著這一疊書稿回房抄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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