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世眉頭微蹙,有幾分不解的看向李夏。
“陸家每一代家主,接家主之位后,就要到京城輔助皇后,或是太后,一旦輔助,終這位家主一生,整個陸家都對其忠貞不二。”李夏解釋道。
“陸儀到京城時,皇后是姑母!”江延世飛快道。
“可還有金娘娘啊,都是有子之后,陸家可擇其一而輔助,擇誰全看陸將軍自己的心意。”李夏頓了頓,眼睛微瞇又舒開,“陸將軍的大伯,輔助先鄭太后幾十年,在先鄭太后病死前一天,被先鄭太后鴆殺。”
“我懂了。”江延世長嘆了口氣,“都是孽債。”
“嗯,到現在,該還的都還了。”
江延世微微瞇眼,想了想,笑起來,“你這麼說,我覺得好多了,孽債太多,須怪不得我也。”
“是。”李夏也笑起來。
“這規矩,也是先李太后定下的?”江延世興致盎然。
“是。”李夏點頭。
“了不起!”江延世啪啪拍著折扇,“怪不得你這樣推崇這位先李太后,了不起。你說的對,相比之下,江家確實基淺薄,過于狂妄了。”
“倒不能這麼說,江家能在短短幾十年崛起,很不簡單。對了,我帶了些好茶,還有酒,有些了,要茶還是酒?郭勝沏的茶也很過得去。”李夏看著江延世問道。
“是我失禮。”江延世坐直,招手楓葉,“正巧,今天剛讓人回府取了些四明山的新茶過來,我沏茶給你喝,怎麼樣?”
“好啊,求之不得。”李夏笑應了句,心里一陣酸痛,眼睛差點涌出來。
江延世干脆吩咐楓葉抬走錦榻和椅子,在亭子前鋪上厚厚的席墊,擺上茶桌。
江延世端坐在茶桌后,焙茶碾茶,李夏盤膝坐在茶桌一側,微微側頭看著沏茶的江延世。
“聽說你大伯娘最牡丹?”江延世一邊碾著茶,一邊和李夏說著閑話。
“嗯。”
“我阿娘也喜歡牡丹,我剛會走路,就常跟著阿娘從山莊后面,穿過牡丹叢,往茶園里去,茶樹之間,但凡有些空隙的地方都種著牡丹。
牡丹在京城極好養,在四明山卻很難養,不過茶園里的牡丹,每一株都很好。
采春茶的時候牡丹盛開,阿娘帶著我,看茶園的子采茶,一看就是半天,阿娘說,喝茶的時候,一想到這茶是那些歡快的孩子在牡丹花叢中采下來的,這茶就有了牡丹花的香味兒。”
江延世語調輕快。
“嗯,我好象聞到了牡丹花兒的香味兒。”李夏輕輕了鼻子。
“今年這茶,花香確實比往年濃郁,很不錯,你嘗嘗。”江延世沏了杯茶,推到李夏面前。
李夏端起杯子,聞著茶香,輕輕吹了吹,慢慢啜了一口,的瞇起了眼。
江延世不錯眼的看著李夏,看著一臉的瞇起眼,笑著移開目,微微垂頭,臉上的笑容有幾分凝,這茶,他是最后一次沏,是最后一次品了。
“去夷山看過雪嗎?”江延世再抬起頭,臉上的凝已經消失不見,語調輕快依舊。
“沒有,我在橫山縣的時候,看過一回西湖的雪,比水墨畫兒還好看,夷山的雪也象西湖的雪嗎?”李夏抿著茶,笑問道。
“西湖我去過,雪……”江延世側著頭想了想,“我能想象得出,那樣的山水樹木,落上一層雪,確實極,婉約清秀的,夷山的雪不一樣,是蒼涼枯寂的,你肯定喜歡,別人就不一定了,不過,你以后怕是難有機會去看夷山的雪了。”
“是啊,以后就不能再象從前那樣,到逛到玩了。”李夏嘆了口氣。
“阿夏,你當初要嫁給秦王,是因為這份皇權嗎?”江延世突然問道。
“不是。”李夏搖頭,沉默片刻,才接著道:“那時候,我就覺得,我要是不嫁給王爺,他就要死了,一想到他要死,我就難過的不過氣。”
“那你沒想過我嗎?”半晌,江延世幽幽問道。
“沒有。”好一會兒,李夏看了眼江延世,垂眼答道。
“唉。”江延世長長嘆了口氣,“阿夏,你這麼說,我有點兒難過。”
李夏垂著眼簾,慢慢喝完了一杯茶,江延世也喝完了杯中茶,放下杯子,看著李夏問道:“你什麼時候進宮?日子定下了?”
“嗯,后天吧。”
“又說回到這些無聊的事上。”江延世攤手苦笑,“說到這里,有幾件小事,想托付給你,也只有你能托付了。”
李夏微微欠,示意他說。
“法云寺那個傻和尚,你替我照應一二,其實我不怎麼喜歡他養的牡丹,太匠氣,遠不如四明山里茶樹下那些自由自在的牡丹好。”
“好。”
“還有些跟了我不年的……”江延世的話頓了一會兒,才接著道:“可憐人,活著就是為了死,早就沒有了名字,我死后,這些人就給你了,隨你安置,能善待最好。”
李夏沉默片刻,點頭,“好。”
江延世微微仰頭,看著湖面,和清冷的月,好一會兒,有幾分自失的笑道:“沒有了,要托付的,竟然只有這兩件小事。”
“你的后事,給……楓葉?”李夏看了眼垂手站在亭子外的楓葉。
“好。”江延世答的極其干脆,“多謝你。”
“神鬼之道,是有的。”李夏看著江延世,話說的輕而慢,“人是有三魂五魄的,生死,也許就是一場奇遇的開始。”
“照你這麼說,那人也該是有前世和來世。”江延世不知道想到什麼,笑起來,片刻,笑容頓住,神嚴肅的看著李夏,上微微前傾,“阿夏,如果有來世,你嫁給我好不好?”
“好。”李夏迎著江延世的目,答的快而干脆。
江延世頓時眉梢飛揚,愉快的哈了一聲,“我簡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李夏看著他,片刻,移開了目。
“什麼時辰了?”江延世看向楓葉問道。
“寅正……”楓葉話沒說完,嚨哽住。
“我不想再看一回日出了。”江延世淡然看著李夏,微笑道。
“好,讓他們把香湯送到……”李夏站起來,話沒說完,就被江延世擺手打斷,“不用,就這樣,這里,”江延世指著襟,“到都是你的氣息,就這樣走最好,來世,好讓你能認出我來。我,自然是能認得出你的。”
“好。”李夏嚨猛的哽住,片刻才說出話來,“那我走了,希你跟我一樣,有個來世,希來世是你的來世。”
“多謝。”江延世理了理服,端正坐好,仰頭看著李夏,笑容明朗。
李夏看著他,往前一步,彎下腰,在他額頭輕輕吻了下,直起,轉往前,頭也不回的走了。
江延世不錯眼的看著李夏的背影,直到李夏走的看不見了,才調轉目,看向郭勝。
郭勝趨幾步進了亭子,微微欠,“能侍候公子上路,是勝的榮幸。”
“得你送走,我也很高興。”江延世微笑看著郭勝,出手。
郭勝從手里那只極小的提盒里,端出杯酒,放下提盒,將酒雙手奉給江延世。
李夏腳步極快,出了慶安宮,陸儀站在慶安宮門外,秦王從大車旁的影中閃出來,李夏微一怔神,往前兩步,撲進秦王懷里。
車簾掀起,秦王扶著李夏上了車,自己跟上去,李夏挨在秦王邊,挪了挪,進他懷里,頭抵在秦王前,秦王手攬住。
車子晃了幾下,緩緩前行。
李夏拉著秦王的服,往下躺倒,“我累得很,想睡一會兒。”
“好。”秦王抱著李夏,跟著躺下,從后面攬著,將攬進懷里,李夏一點點蜷起來,在秦王懷里,閉上了眼。
車子走的很慢,很穩,緩緩進了秦王府,天已經大亮。
陸儀走到車邊,掀簾看了眼,放下簾子,示意小廝牽走馬,負手站在那面爬滿了薔薇花的墻前,和開的繁盛無比的薔薇花一起,默然看著安靜的大車。
一陣風過,吹的薔薇花瓣漫天飛舞,緩緩落在車上,地上。
墻上的艷繁盛轉眼落盡,只余了滿墻青綠,薔薇花瓣一層層落在車上、地上,如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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