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十二月，舉世矚目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為期四天三百名中央委員和中央候補委員參加了全會。全會高度評價了關於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批評了此前確立的政策指導方針，確定了解放思想、開腦筋、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指導方針。停止使用「以階級鬥爭為綱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口號，作出把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的戰略決策，並富有遠見地提出了對黨和國家各個方面的工作進行改革的任務。重新確立了黨的正確的組織路線。提出要健全社會主義民主和加強社會主義法制的任務，審查和解決了黨的歷史上一批重大冤假錯案和一些重要領導人的功過是非問題，並選舉產生新的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

這次中央全會對全黨全國意義重大，影響深遠。完了黨的思想路線、政治路線和組織路線的撥反正，標誌著國家正式進改革開放時代。

這次有劃時代意義的中央全會對各地所產生的影響，是逐級波及的。現在N省的，首先便是恢復了各地區的黨委會，實行黨政分開，不再搞革委會一元化領導。

一九七九年三月份，寶州地區召開黨代會，選舉產生新一屆的寶州地區委員會和紀律檢查委員會。在地委全會上，龍鐵軍當選為寶州地委書記，周培明、劉文舉等四人當選為地委副書記。原地革委排名第二的副主任劉文舉同時當選為地區紀律檢查委員會書記。在隨後召開的寶州地區革命委員會全會議上，同意龍鐵軍辭去地革委主任職務，同意劉文舉辭去地革委副主任職務，選舉周培明為寶州地區革命委員會主任，其他副主任的分工和排名也做了相應調整。

盤點下來，原地革委的權力架構並無太大變，非常時期，省委的意思也是穩定第一，並沒有往寶州地區空降重量級的幹部。新地委的一二三把手仍然是原地革委的一二三把手。黨政分開是高層的意思，但真要實施起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來磨合。眼下只能暫時搭起黨政兩套班子。

地區恢復黨委會和紀律檢查委員會之後，接下來各市縣也鑼鼓開始籌劃召開黨代會。向縣的黨代會定在四月下旬召開，立了以嚴玉為主任的籌備委員會。單看這個籌備委員會的名單，稍有場常識的人基本就能推測出新一屆向縣黨委會的組況。

饒是如此，仍有許多人心裏的，開始往地區和縣裏猛跑。相比起後世的「要」，眼下班子調整時幹部們還停留在「跑」這個較低的層面上。

什麼事都是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變遷的嘛。

儘管大的格局不會變化，畢竟黨政分開，多了一套班子出來，也就要多出許多位置，而且還是頗有力的位置。且不論實權如何，級別擺在那裏呢。

籌備黨代會，各局委辦社的代表選舉不到嚴玉和老爸這些籌委會主任副主任去心，自有辦事人員妥為辦理。嚴玉他們要心的是黨政兩套班子的配備問題。副縣級班子員配備的決定權在地區不在縣裏，但按照慣例，作為一二把手的嚴玉和柳晉才有推薦權和建議權。

而這兩位大佬眼下最心的是嚴玉辭去革委會主任之後，老爸是否能順利接任。這關係到老爸能否由副進步為正。在一縣的地盤上，這一步是很重要的。另外，嚴玉也絕不願看到地區給他塞一個不對路的革委會主任過來。

所幸在這件事上，龍鐵軍是持支持態度的。

此外，唐海天的安排和新任紀檢委書記的人選也頗費思量。唐海天資格之老不亞於嚴玉，此前還是嚴玉和老爸的上級。顛來倒去的弄了半天，他還是個老三。這猶罷了，這是個辦實事的人，名利之爭雖也有的，對嚴玉和老爸倒還服氣。此番就先安排個專職副書記，管黨群和意識形態，也算位高權重。這個新任紀檢委書記，嚴玉卻是想了半天，也沒確定人選。

老爸說道：「我看就是老魏吧。」

帽子是一把手攥在手頭的，別人不能沾。老爸這句話，有點僭越。好在是室商談，就兩位主任加上我這個旁聽的小不點，也便沒有許多顧忌。

我能坐在嚴玉的書房裏與聞大計，多沾了年紀小的。兩位大佬許是覺得需要一個制外的人偶爾提個醒，以我的年紀來看，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且不論是什麼原因，總之我備了解制的「天賦」，往往能說到點子上。而且絕不會惹人閑話。

「老魏？麵糰似的，行嗎？」

嚴玉不以為然。

老爸笑笑，一口煙：「我看行。他年紀大了，幹完一屆基本就要退休，不出意外的話，該是留在向縣養老的了。想必開展工作的時候會注意方法，不會胡來。」

這個新任的紀檢委書記，權力不小。理論上甚至有監督同級黨委會的權力。放一個能夠把握得住的人，哪個一把手都願意。

我有點貪婪地吸了一口飄忽在空中的煙草味，笑道：「魏伯伯名義上是王本清以前的老班底，勉強也可算得是周培明線上的人，料必周培明不會反對。」

嚴玉想了想，點點頭。

打從去年底借整王友福的機會稍稍了一下周培明，大家都各退一步，心照不宣。眼下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格局。如今周培明順勢上位，撈了個革委會的正職，好歹也有了一把手的名義，盡量與他搞好關係還是很有必要的。

嚴玉和老爸又商討一陣，基本上將兩套班子的架構都定下來，空出了幾個副的位置。這是留給龍鐵軍和周培明這些地區大佬的。這麼大的調整作，焉能全由下頭作主？誰沒有幾個要照顧的嫡系親信啊！

我突然說道：「公安局長這次，一定要一下才行。」

嚴玉問道：「為什麼？」

「魏伯伯擔任紀檢委書記，公安局長就不能是松柏。」

我輕輕點了一下。

嚴玉和老爸心知肚明。原因很簡單，這二位，都是以前王派的勢力。雖說經過將近一年的經營，嚴玉和老爸算是在向縣站穩了腳跟，王本清的影響力也大不如前。但眼下向縣未曾設置政法委員會，一個紀檢，一個公安，都是強力部門，全把持在王派人員手中，自然不合適。

松柏挪個位置吧，讓他去城建局獃著。這個人能力還是有的。那由誰來接他的位置呢？李毅？」

李毅是現在的公安局副局長，以前是鄭興雲線上的。

老爸的心思沒在這塊上頭，自然沒意見，嚴玉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扁扁，說道：「那還不如我師父過去呢。」

我的原意是提出老媽，想想老人家前不久才提的向鎮派出所指導員，資歷不夠。況且老爸這次上正才是大事，不必節外生枝。

「梁國強？」

「是啊，他現在是正科，公安局長的級別也是正科，算是平調。」

嚴玉笑道：「臭小子，又想哄騙我。」

本來縣革委保衛科科長是副科級，隸屬辦公室管的。不過梁國本的級別是正科。那時節公安局不像後世按同級政府副職高配，級別上也只是正科。

論級別是平調，但是論手中所握的權力，區別那可是太大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得比。

只不過，如果真將梁國強調去公安局，面上還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嚴玉先是笑著搖頭，搖了一陣，眼睛就瞇了起來。

龍鐵軍這段日子心不錯。地區的人事佈局，基本符合他的心意。省委書記皮治平和省革委主任劉東山對他主政寶州地區五年來的績還是很認同的。龍鐵軍今年五十三歲，再進一步的難度有點大，在寶州地區再干一屆，退休前能調到省里上個臺階，弄個副省部級養老也就於願已足。

這一次從上到下大規模的人事調整，皮治平和劉東山都站隊正確，得了些彩頭，尤其是皮治平，然還有上升的勢頭。前不久龍鐵軍去省里開會，皮治平專門接見了他，和他談了一個多小時的話。提到向縣搞的那個「大宣傳大討論」，點了嚴玉和柳晉才的名，言語之間，多有勉勵之意。龍鐵軍就覺得當初斷然拿下王本清鄭興雲，換上嚴玉柳晉才的決定是十分正確的。全省十幾個地州市，八十幾個縣區，能夠被省委書記掛在邊的縣級領導幹部，有幾個？龍鐵軍趁著皮治平高興，也提起了向縣去年所搞的大棚種植和蘑菇培育，還有稻田養魚，皮治平很興趣，問了詳細的況，笑著予以肯定，提醒龍鐵軍，今後工作的重點要轉移到社會主義建設上邊來，要大力提高生產力，致力於提高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並且承諾說，只要工作幹得好，他會空到寶州地區來看一看。

這就是很高的評價了。

所以當書推門進來報告說嚴玉求見，龍鐵軍很難得地和悅說了一個

這次接見是龍鐵軍預先安排好的。地區下屬一市七縣的班子調整在即，他和周培明都安排了專門的時間和八縣市的現任一把手見面談話。向縣安排在最後一個。

這樣的安排也很有技巧，往往排在最前面談話的，並非最重要，而是有所異。需要先了解清楚況，看看有什麼出乎意料的地方，這才能做到心裏有底。接下來和別的縣領導談話的時候，或許便能想出應對之策。向縣排在最後，很明白地出一個意思——這次你們不！

嚴玉和老爸去年六月才剛提拔起來，如今不足一年時間，無論工作幹得多出，也不可能馬上再次提拔。能夠不，便是最大的鼓勵。

「玉啊，讓你和晉才搭班子，應該沒問題吧？」

龍鐵軍微笑著問，語氣很是隨意，出自己人的親切。

嚴玉心中所有石頭同時落地。有龍鐵軍這句話，縱算向縣兩套班子的其他員都調換個遍，他的目的也已達了。

「沒問題，柳晉才同志的況您也是了解的，能力很強，又很有組織原則。」

個同志本質是很好的，就是經驗還欠缺一點，不過有你把關，我還是比較放心的。」

「龍書記您太過獎了，在您面前，我就是個小學生。」

「玉啊，過分的謙虛等於驕傲嘛……班子其他員的安排，你們縣裏有什麼意見？」

這一下馬屁拍得恰到好，龍鐵軍心懷大暢。

嚴玉抖擻神，做了彙報。

龍鐵軍恢復到慣常的威嚴神態，雙目微瞇，臉上波瀾不驚。等嚴玉彙報完畢，臉上這才舒展開來，點點頭道：「培明同志那裏，已經和你談過了吧？」

「是的。上午我已經向周主任做了彙報。」

天就到這吧。」

嚴玉起告辭而去。

四月二十六日，向縣黨代會如期召開，共有代表二百七十四人參加會議，選舉產生了由四十二人組的向縣委員會和三十一人組的向縣紀律檢查委員會。縣委會以不記名投票方式選舉嚴玉、柳晉才、唐海天、魏玉華、吳秋、李承彥、馬智寬等九名同志為常務委員，常委分工，確定嚴玉為書記，全面主持向縣委員會的工作，柳晉才、唐海天為副書記，協助嚴玉工作。同日，向縣紀律檢查委員會舉行全會議，選舉魏玉華為書記。

次日，向縣革命委員會召開全會議，同意嚴玉同志辭去革委會主任職務，同意唐海天同志、魏玉華同志、吳秋同志辭去革委會副主任職務。選舉柳晉才同志為向縣革委會主任，馬智寬同志為常務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