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了真正將熊廷弼上死路的罪魁禍首,張大爺營救熊廷弼的行前景忽然變得明起來——雖說張大爺只是推測還沒有拿到真憑據,可是以咱們張大爺的手段,把自己的推測移植到九千歲魏忠賢的腦袋裡,還是大有希的。可是張大爺做夢也沒想到的是,才那麼一天的功夫下來,熊廷弼案卻又出現了難以想象的巨大波折…………
那是在天啟五年三月十八的下午,張大爺主僕花了三千五百兩銀子,在北京東城教忠坊的文丞相衚衕買了一套極大的宅院,又把原主人留下的幾個年輕僕人也買了下來,剛開始指揮著他們在宅院里打掃,熊瑚主僕就風急火燎的沖了進來。見到熊瑚,張大爺不由一楞,驚訝道:「嘿,我的小瑚瑚消息簡直比東廠還靈通,我買下這套宅院還不到半個時辰,居然就找得到這裡?」
「爺,是我早上在菜場上告訴秀兒的,說我們要來這裡看房子。」張石頭頗有些害的答道。張大爺順手抄起扇柄就往張石頭腦袋上來一下,罵道:「有無友,連爺的事都敢出賣?」罵完了膽大妄為的張石頭,張大爺這才笑嘻嘻的迎上去,向走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熊瑚說道:「瑚瑚,你來得正好,快看看我們的這套新宅子怎麼樣?三進院,後面還有花園和池塘,可漂亮了,就是現在還在打掃,有點灰,傢也還沒買……。」
「別……別說房子的事了。」熊瑚擺手阻止住張大爺的吹噓,好不容易過氣來,熊瑚就抓住張大爺的袖子,哭喪著臉說道:「張大哥,大事不好了!今天中午,徐爾一徐叔父去了我家,告訴我們兄妹說,今天早朝上有一些員史象是發了瘋一樣攻訐我爹,著皇上把我爹即刻問斬,明正典刑!我沒辦法,只好找到這裡來和你商量了。」
「即刻問斬?」張大爺也嚇了一大跳,口問道:「為什麼?現在離秋決還有半年啊?」
「我怎麼可能知道原因?」熊瑚哭喪著臉說道:「聽徐叔父說,那些人一口咬定說我爹擅自撤退,丟失了遼東,非著皇上將我爹立即問斬!徐叔父和他們爭論,但他們人太多,徐叔父雙拳不敵四手。」
「那皇上是什麼意思?答應了沒有?」張大爺張問道。熊瑚搖搖頭,答道:「皇上今天還沒表態,可徐叔父發現皇上態度有些鬆,擔心再這麼下去況不妙,就趕到我家給我們送信,我們兄妹做好心理準備。」
「只要皇上沒立即答應就好。」張大爺鬆了口氣,又安道:「別急,先坐下來喝點水口氣,再詳細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到底都是那些員風急著殺你爹。」
「好。」熊瑚激的點頭,坐在張大爺親自搬來的椅子上喝了兩杯水,這才將徐爾一告訴熊家兄妹的況一一道來。原來,今天清晨的早朝上,以楊淵、馮三元、楊道寅、蘇琰和徐景濂五人為首的員史忽然向熊廷弼開炮,領著一幫擁護者曆數熊廷弼的所謂遼東之罪,要求明熹宗立即將熊廷弼明正典刑,以警效尤,徐爾一雖秉公直言,無奈勢單力薄,不是楊淵等人的對手。還好,楊淵、馮三元等人事先顯然沒有向東林黨、魏黨打過招呼,所以勢力最強大的東林黨和魏黨都沒有立即附和,而是選擇了中立觀,等待老大發話再決定站位,明熹宗才沒有立即同意——但態度已經有些鬆。徐爾一知道事態嚴重,所以下朝後連家都沒回,立即就趕到熊家兄妹租住的宅院報信,讓熊家兄弟做好準備——其實就是做好心理準備。
「瑚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天你好象說過,楊淵和馮三元、還有姚宗文,都是你爹當年的死對頭吧?」張大爺著的下,沉著問道。熊瑚點頭,又猛然明白過來,驚道:「對了,難道是姚宗文搞的鬼?昨天我你打了他的管家,他懷恨在心,所以就聯絡起我爹的其他仇人,想把我爹立即死?」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他在背後搞起的風波。」張大爺也坐下來,翹起二郎搖晃著嘆道:「所以說啊,衝就是魔鬼,昨天你如果別那麼沉不住氣,何至於會有今天這樣的況?寧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啊。」
「他是我家的仇人,我看到他能不火大?」熊瑚有些不服氣的嘟嘟小,又抿著問道:「事也出了,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準備出唄,現在還算好的了,起碼送銀子也有地方可以送了。」張大爺打個呵欠,向正在威風凜凜指揮僕人打掃的張石頭道:「石頭,帶上一千……,不,帶上兩千兩銀子的銀票,陪爺我去九千歲家裡走一趟。宅子這邊,就給你的和你未來的管家夫人打理吧。」張石頭連聲答應,趕把指揮權移給面赤耳紅的熊瑚主僕,陪著張大爺出門而去。
…………
領著張石頭一路打馬趕到魏府門前,魏忠賢卻還在皇宮裡侍侯明熹宗沒有回家,還好張大爺這次也不是來找魏忠賢——想用區區兩千兩銀子就打發了魏忠賢,那也無異於是癡人說夢——張大爺這次的目標是楊六奇,可是門子通報得準後進府一看,楊六奇卻正與魏忠賢的頭號智囊崔呈秀在魏忠賢書房裡署理公文奏章,忙得簡直不可開。張大爺暗僥倖,幸虧自己多帶了銀子,趕上去行禮,「晚生拜見崔大人,拜見楊六哥。」
「探花郎,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啊?」崔呈秀還禮,開玩笑的問道:「是不是急著想當了,所以來求九千歲儘快把你的實職給安排了?」楊六奇也笑道:「張兄弟,你可真能鬧騰啊,昨天在大街上當眾打姚宗文的臉,把他送你的銀子都砸到大街上,在京城裡可是鬧得沸沸揚揚啊。昨天晚上,老泰山可還為了這件事誇了你幾句。」
「楊六哥取笑了,兄弟我家中薄有資產,不缺那幾個銀子,當然不肯為了那點銀子折了義父的名頭,更不會為了那點銀子丟了楊六哥你的臉是不是?」張大爺笑著答道:「還有崔大人,我如果想當還用得著求乾爹嗎?只要求崔大人你幫個忙,朝廷六部還不是隨我挑。」崔呈秀和楊六奇一起大笑,很是滿意張大爺的奉承討好。
虛偽客套了幾句,丫鬟奉上茶張大爺座,政務正忙的楊六奇再不客氣,直接問道:「張兄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和崔大人很忙,有什麼事直接說吧。」張大爺看看左右,楊六奇會意揮手,服侍在房間里的丫鬟和僕人立即退出房間,留下張大爺、崔呈秀和楊六奇三人在房中獨。張大爺這才從懷中掏出厚厚的銀票,分兩份放在楊六奇和崔呈秀面前,微笑道:「楊六哥,崔大人,一點小意思,不呈敬意。」
楊六奇和崔呈秀各自瞟瞟銀票,見數額不菲,便一起微笑道:「張兄弟,太客氣了,我們都是一家人,你這麼做,簡直太見外了——說吧,想找我們辦什麼事?」張大爺微笑答道:「楊六哥,崔大人,其實也沒其他事,就是今天有人在早朝上建議將熊廷弼儘快砍頭那件事。」
「區區兩千兩銀子就想買回熊廷弼的命?你小子算盤打得可真好。」崔呈秀和楊六奇一起心中冷哼。不曾想張大爺又說道:「楊六哥,崔大人,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也知道想救熊廷弼出天牢沒那麼容易,所以小弟只想求你們幫個忙,別讓那些人得逞,把熊廷弼的斬首之刑拖到秋決再執行就行。」
「哦,原來是這樣。」楊六奇鬆了口氣,點頭說道:「好吧,看在張兄弟你的面子上,今天晚上老泰山如果問我們熊廷弼的事,我就儘力把你拖到秋決去,只是與不,六哥可不敢給你打保票。」
「六哥,這事兄弟可得求你一求。」張大爺急了,「熊廷弼如果現在就死了,兄弟我可就沒辦法再讓他活過來了,只要你幫忙讓他再拖上幾個月,兄弟我就有希了。」
「為了熊廷弼的那個兒?」楊六奇含笑問道。張大爺坦率點頭,又笑道:「準確來說,是為了六哥你的兄弟媳婦。」楊六奇大笑,點頭道:「好吧,看在張兄弟和兄弟媳婦的份上,這個忙我盡全力幫,但我真的把握不大。」
「六哥……。」楊六奇不給準話,張大爺不免有些著急。這時,崔呈秀的話說道:「張兄弟,你不要你六哥了,他說他沒把握,是他沒把你當外人看,所以才說實話——熊廷弼究竟什麼時候問斬,靠我們兩個還真沒辦法幫你把這事一錘定音。因為這不僅牽扯到朝廷黨爭,而且還牽扯到了大明律的職權範圍。」
「請崔大人指點。」張大爺虛心求教道。崔呈秀緩緩答道:「依大明律:凡遇有重大、疑難案件,均由三法司長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和都史共同審理,三堂會審擬定罪名刑罰,最後由皇上親自裁決——熊廷弼案子就是這樣。而這些環節中,九千歲執掌的司禮監並未牽涉,我們沒有辦法直接手。」說罷,崔呈秀又苦笑著補充一句,「本來呢,如果九千歲本人肯幫忙,直接在皇上面前幫熊廷弼說話,那不管多史言上本上奏,只要皇上不點頭,那誰也不敢立即殺熊廷弼。可九千歲對熊廷弼是什麼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說你了,就是我們也沒辦法說服九千歲幫這個忙啊。」
「那就真的無計可施了?」張大爺有些著急——現在張大爺還沒拿到汪文言用計離間魏忠賢和熊廷弼的證據,確實沒辦法一下子就說服魏忠賢收回殺熊廷弼的決心。
楊六奇聳聳肩膀,表示莫能足。崔呈秀則笑道:「張兄弟,看在自家兄弟份上,我給你指一條明路——如果你真想讓熊廷弼的死刑延後執行,那你可以去找一個人。」
「什麼人?」張大爺迫不及待的問道。不料崔呈秀卻賣起了關子,搖頭笑道:「算了,還是不讓你去浪費力氣——那個老傢伙油鹽不進,憑你,絕對沒可能說服他。」
「崔大人——。」張大爺氣得簡直想把崔呈秀掐死,但又實在沒那個膽子,只得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懇求,再三保證事後一定重謝崔呈秀,後來楊六奇也幫張大爺說了好話,崔呈秀這才笑道:「好吧,我告訴你,那個人就是左都史——鄒元標!」
「鄒元標?!」張大爺和楊六奇一起驚起來。楊六奇又驚訝道:「崔大人,你開什麼玩笑,鄒元標可是東林黨的天傷星武行者,你張兄弟去走他的門路,自取其辱不說,老泰山也不會高興啊。」
「大錯特錯!九千歲其實並不恨鄒元標!」崔呈秀斬釘截鐵的搖頭,又笑道:「楊兄弟,你仔細回憶一下,這鄒元標當了左都史之後,九千歲的人有沒有一個倒在他的手裡?」楊六奇仔細想了一想,便搖頭說道:「沒有,確實一個都沒有。」
「這就是這個老東西的頭之,他知道九千歲不好惹,可又不好意思公開投靠九千歲,所以才耍了這麼一個花招。而且九千歲掌權之後,鄒元標其實還在暗中幫過九千歲一個大忙。」崔呈秀笑著解釋道:「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你們應該聽說過萬曆朝首輔張居正吧?張居正死後為什麼會被抄家奪謚?就是因為他的一條鞭法徵收商稅,惹惱了以東林黨為首的江南士紳商人,所以他才在死後被反攻清算!後來的泰昌元年,東林黨執政,第一件事就是廢除商稅礦稅,再後來到了天啟年九千歲執掌朝廷的時候,遼東軍急,國用不足,九千歲被無奈,只好又撿起張居正留下的稅法,重新向東林黨的後臺江南士紳商人手徵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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