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皇上,草民認為這位錢大人的話不僅欺君,而且誤國!」生死關頭下定決心后,張大爺從早上起來就一直昏昏沉沉的腦袋忽然變得清醒了許多,指著錢謙益向明熹宗朗聲說道:「皇上若是想知道原因,請準許草民站起來向這位錢大人問幾句話。」
「準。」明熹宗冷哼道:「不過,你要是說不出一個刀鋸斧鑿、丹青漆,朕就不僅要治你的污衊大臣之罪,還要治你的前失儀罪和怠慢殿試罪!」
「謝皇上。」張大爺納首答應,站起來緩緩走到錢謙益面前,凝視著錢謙益象是在琢磨用詞。而錢謙益也對張大爺巧舌如簧的狡辯功夫早有耳聞,知道這是個不好對付的主,不免也暗自提高了警惕,二人對視片刻,竟然誰也沒有吭一句聲。又過了半晌,張大爺才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彬彬有禮的微笑問道:「這位錢大人,敢問一句,你剛才是怎麼說的?晚生記得不太清楚了,能否再向晚生複述一二?」
「不過如此嘛。」錢謙益鬆了口氣,大模大樣的說道:「既然張公子剛才睡著了沒聽清楚,那老夫就再複述一遍——自天啟元年以來,彗星屢屢白晝犯日,各地災荒不,反賊群起,建奴犯邊,我大明正值多災多難之際,在這個時候欽點一個出於梁山水泊的學子為狀元,本認為不妥,也不吉!——張公子,你現在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多謝錢大人指點。」張大爺點點頭,忽然提高聲音問道:「那麼晚生請問錢大人,你說我大明各地災患不斷,反賊群起,建奴犯邊,正值多災多難之際,那麼這一切都是誰造的?古人云,人不修德,舟中盡敵國;君不修德,則國必!你把我大明說得如此不堪,難道是想影指責當今皇上萬歲不修仁德麼?」
「本沒有!」隨口幾句話被張大爺生拉扯到影皇帝上,錢謙益上的汗水都嚇出來了。張大爺則本不給錢謙益任何的反駁機會,搶著說道:「聖人云:多難興邦!我大明雖然有殘暴建奴作,也有個別臣當道,天災不斷,但你不要忘了——我大明江山還有聖明睿智的天啟皇帝和公忠國的魏公公主持!只要有他們在,這建州真奴部不過小丑跳梁,指日可滅!只要有他們在,這天災人禍微不足道,反而會激勵我大明君臣百姓同舟共濟,發圖強,使我大明更為強大興盛!孟子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其,空乏其!這句話難道你沒有聽過?這句話的意思難道你也不明白?」
「我……我……。」錢謙益被張大爺的一通胡攪蠻纏弄得頭暈腦脹,簡直找不出什麼話來回答。而張大爺的聲音卻越來越大,轉向顧秉謙一夥閹黨員問道:「諸位大人,晚生也請問你們一句,我大明眼下的些許困境,只要有德配三皇的皇上萬歲在、有鞠躬盡瘁的魏公公在、有諸位勤勉為國的朝廷大臣在,能不能輕易度過?能不能化災難為機遇,再度中興我大明江山?」
「能,能,當然能。」顧秉謙和黃立極等一幫子閹黨員連連點頭答應,肚子裏卻暗罵咱們的張大爺厚無恥,能把錢謙益的話扭曲這樣。而張瑞圖和王志堅等幾個張大爺的座師則如釋重負,趕附和道:「張好古張公子這話說得太對了,我大明當今天子德比堯舜,魏公公又有房杜之才,一定能化災難為機遇,中興我大明江山!」「只要有當今萬歲和魏公公在,明君忠臣,我大明江山肯定能穩固萬年!」
「還有這幾位大人,你們怎麼說話?難道你們認為晚生的話說得不對麼?」張大爺又轉向默不作聲的東林黨眾員,笑的問道。而東林黨眾雖然已經在肚子裏把張大爺罵得是狗淋頭,可還是沒有幾個人有膽量學海瑞敢當面罵明熹宗和魏忠賢是昏君臣,只能紛紛勉強點頭,哭喪著臉答道:「是,張公子說得極是。」
「錢大人,你認為晚生說得對不對?」張大爺又笑著回頭去問錢謙益。錢謙益當然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選擇了沉默不答,心中只是琢磨張大爺是怎麼把話題轉到明熹宗是否聖明這個問題上的?張大爺再眼去看明熹宗和魏忠賢,發現倆人都是笑容滿面,顯然很滿意自己剛才的話,張大爺便不再遲疑,立即向明熹宗雙膝跪倒,抱拳道:「啟稟皇上,草民現在還要告這位錢大人一條——告他賣國求榮!自絕於天地,自絕於列祖列宗!」
「我什麼時候賣國求榮了?」錢謙益殺豬一樣驚起來。正聽到興頭上的明熹宗和魏忠賢也楞了一下,分別問道:「張好古,錢謙益什麼時候賣國求榮了?」「小猴崽子,這錢謙益賣國求榮你可有證據?如果有,咱家第一個饒不了他!」
「回稟皇上,回稟魏公公。」張大爺也不客氣,指著錢謙益就飛快說道:「這位錢大人剛才說了一句,建奴犯邊!遼東自古就是我華夏土地,我大明開朝以來,也在遼東各地安設府驛站,將遼東劃我大明疆圖,那建奴酋長努兒哈赤原來還是我大明員的家中奴隸,他嘯聚亡命,只能稱為聚眾作,剽掠遼東——可這位錢謙益錢大人卻一口咬定是建奴犯邊,難道他想把寧遠以北的遼東土地都割讓給建州奴部嗎?這不是賣國求榮,自絕於大明列祖列宗,又是什麼?」
「皇上,冤枉啊!」錢謙益差點沒嚇暈過去,趕跪下磕頭道:「微臣不是那個意思,微臣絕對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張大爺打起落水狗來一向都是毫不留的,指著錢謙益的鼻子問道:「你說建奴犯邊?犯的是什麼邊?山海關還是寧遠城?我大明版圖的邊境在什麼地方?建奴努兒哈赤是我大明奴隸,還是外國敵酋?被建奴劫掠而去的遼東軍民,你想把他們視為敵國臣民嗎?我大明萬曆皇帝抗倭援朝,難道是從建奴土地借道而行嗎?我大明……。」
張大爺問錢謙益一句,明熹宗的臉就難看一分,錢謙益的臉也鐵青一分,最後錢謙益實在無法抵抗張大爺咄咄人的問,只能是拚命的以頭搶地,磕頭求饒,痛哭流啼道:「皇上,微臣失言,微臣用詞不當,請皇上恕罪,請皇上恕罪!」
「你豈止是用詞不當?我看你是居心險惡!」張大爺落井下石,又指著跪在另一邊的劉若宰,大聲說道:「這位劉若宰劉會元,他不過是因為出生於山東水泊梁山,你就肆意攻訐,說點他為狀元不吉不妥,故意破壞國家人才大典!我問你,幾百年前在水泊梁山造反的宋江吳加亮一幫人,最後是怎麼死的?被朝廷招安后征討方臘而為國捐軀!宋徽宗那樣的昏君庸主尚且知道以德服人,不計出而重用宋江!我大明當今萬歲何等聖明,難道就容不下一個祖籍水泊梁山的本科狀元?你竟然還敢勸當今萬歲因為一個小小出問題棄用賢良,難道你想讓當今萬歲做出比那宋徽宗還要昏庸的事?對了,說到這件事,我又想起你一個罪名……咳咳。」
說到這裏,說話太急的張大爺咳嗽連連,明熹宗也不遲疑,馬上一揮手下旨道:「賜張好古一杯茶,讓他接著說。」魏忠賢眉開眼笑,趕親自給張大爺端來一杯茶,誇獎道:「小猴崽子,說得好,快喝口茶潤潤嗓子,接著說。」
「謝魏公公。」張大爺接過茶碗一飲而盡,又指著面如土的錢謙益口沫橫飛的說道:「這位錢大人,我剛才又想起來了,那宋徽宗最後是被誰給抓到了遼東去?建奴努兒哈赤的祖宗!你勸皇上做出比宋徽宗還要昏庸的棄賢之事,難道你想讓我大明儘快亡國?讓我大明皇帝象宋徽宗一樣,被建奴努兒哈赤抓去為奴為仆麼?」
「嘭」一聲巨響,暴跳如雷的明熹宗跳起來一把掀翻面前龍案,嚇得滿朝文武和殿試考生一起跪下,張大爺也嚇了一跳,趕假惺惺的磕頭請罪道:「萬歲息怒,草民出言無狀,冒犯天,死罪,死罪!」
「不關你事!」明熹宗大吼一聲,指著錢謙益吼道:「來人,把這個賣國求榮的臣逆賊拖下去,廷杖打死!」
「猴崽子,幹得不錯。」又幹掉一個東林黨員,跪在張大爺旁邊的魏忠賢難免眉花眼笑,忍不住低聲稱讚了張大爺一句。而東林黨眾一起跪下,戰戰兢兢的道:「皇上開恩,錢謙益雖然出言不當,但實屬無心,請皇上法外開恩。」頗得明熹宗信任的左斗也大聲說道:「皇上,錢謙益確實出言不當,但『建奴犯邊』一詞,遼東諸將稟報軍之時多有用到,皇上如果因為這一句話就杖死員,只怕遼東人人自危,搖軍心。請皇上饒過錢謙益這一次,並下詔遼東,讓遼東諸將今後用詞謹慎,勿忘遼東乃我大明土地,建奴努兒哈赤是遼東叛逆,這才是穩定人心的上策。」
明熹宗冷靜下來仔細一想,發現這個詞確實已經有不人用過,因為這點打死錢謙益確實怕是會讓遼東人人自危,便點頭道:「也好,朕就寬恕錢謙益的這一句話,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錢謙益阻攔才路,破壞國家人才大典,拖下去廷杖四十,即刻執行!朕也重申一句,遼東乃我大明土地,一尺一寸都不可讓與他人,這點絕不搖!至於建州奴部,朕遲早有一天要把他們徹底剿滅,復我大明遼東全境!」
「皇上聖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滿朝員考生一起磕頭,只剩下被錦衛拖出金鑾殿的錢謙益大聲喊冤,可明熹宗本就不理他,只是指著劉若宰說道:「劉若宰,如果不是你的同年張好古深明大義,替你辯解,朕險些錯過了你這樣的人才,朕決定了,你就是本科狀元。」
「草民謝皇上隆恩。」劉若宰激涕零,先向明熹宗磕頭,又回頭看了張大爺一眼,雖不說話,但激之,卻已在無言中。那邊明熹宗又指著張大爺說道:「張好古,你很好,能在朕被佞蒙蔽的及時提醒,也能為素不相關的人仗義執言,是個正人君子。朕決定了,你是……。」
「皇上,微臣有本要奏。」張大爺的死對頭曹於汴又跳了出來,行禮說道:「啟稟萬歲,張好古雖然為人仗義執言,但是否其中有私,尚無結論。況且張好古上得殿來,至今一字未寫,一筆未,倘若皇上就此讓他得中,豈不留下千古笑談?依微臣看來,還是先讓張好古做好文章,皇上再決定他的名次不遲。」
「是啊。」李若星也的說道:「張好古既然能在會試中考中一甲第三名,想來學識文筆都非凡,皇上讓他做好考卷再決定名次,一來不破壞大明法典,二來又可讓臣等瞻仰張好古的生花妙筆,豈不妙哉。」
「也好。」明熹宗被曹於汴和李若星說,便點頭道:「就讓張好古先做好考題,朕看了他的文章再決定他的名次。」那邊魏忠賢一黨的人都知道明熹宗本不識字就是裝裝場面,張大爺無論怎麼寫都肯定沒問題,所以也就沒有反對。只有咱們的張大爺繼續傻眼,心說,「糟了!我剛才應該故意輸一點給錢謙益,讓皇帝把我打出去,現在可怎麼辦?」
「張好古,你怎麼還不回座答題?」見張大爺久不彈,明熹宗忍不住問道:「怎麼?你覺得題目太難嗎?」魏忠賢也非常奇怪,正要問張大爺話時,金鑾殿外忽然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個小太監,剛進殿就氣吁吁的道:「啟稟皇上,有人……有人……有人……。」
「有人怎麼了?」魏忠賢不耐煩的問道。那小太監磕了一個頭,息片刻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有人敲響了登聞鼓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