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是什麼?”
“還不能說。”
青年輕聲說著, 眼瞳烏黑,像不見底的潭水,深默而溫。
他又在第一萬次故弄玄虛, 但這回并不泠瑯討厭,因為他看起來很認真。
不同于以往的試探或周旋,他只是想用這個謎底,討要一句承諾罷了。
泠瑯同那雙漂亮的眼眸對視,知道江琮想聽什麼, 說:“好啊。”
“等我回來, 倒要好好看看。”瞇著眼笑。
江琮也輕輕地笑起來,心知肚明的話點到即止, 他無需費力描繪自己有多不舍,就像不必花功夫為自己的離開盤算措辭。
他們知道彼此, 就像池水知道風一般自然。
漣漪靜漾, 池畔紅楓簌簌,年輕的靈魂往往不會傷離別。
離開西京, 去調查李若秋的過去,是泠瑯在痛快發泄后產生的念頭。計劃還遠遠未型,但江琮已料到會有這種決定, 他看上去一點也不意外。
二殿下野心日益彰顯, 需要人為奔走;而江遠波忽然自陳份, 定然有所目的。山雨來,江琮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離開京城,
泠瑯知道這些,所以本沒想過其他, 當時的驚訝, 只源于他回應得太過輕巧自然了。
那句“我不會和你一起”, 很明顯,已經被他思索了很久。
并不失,反而到無聲的溫和,不必多言,只要對視上那麼一會兒時間,他們就知道彼此都在想什麼。
在想秋天過盡后的一些事。
最后,著他脖頸,說:“不是蘭蝎膏。”
“什麼?”
“不是因為蘭蝎膏。”
江琮低聲笑,他領被弄得有些散。
“夫人不妨說得明白點?”
“你明明聽懂了。”
“我沒有聽懂。”
“不是因為什麼藥……只是因為你。”
后半句話用氣聲,吐息灑落在皮上,雙臂纏上對方肩頭,索取了一個漫長而溫的吻。
向一個擅長故弄玄虛的人故弄玄虛,好便是他能輕易聽懂。
聽懂話中的不甘,不那麼痛快地承認也非常需要他,不然那些眼淚得不到出口,也無法那麼快從短暫崩潰中離,重新回正到該有的方向。
向來坦誠的人,語焉不詳地說了這樣的話,簡直就像是在示弱。
江琮嘆息著,埋首在頸間深深呼吸。
這種示弱對他而言,和縱也沒什麼區別。
“再這樣,就不舍得放你走了。”他啞著聲音威脅。
這句威脅沒有半點用,聽起來倒像是求饒,泠瑯被吻得很,帶著笑意說:“原本便很舍得嗎——”
疑問的語氣陡然生出意。
問題容已經無關要,對方不說話,卻依然在盡力回答的問題。
最后,江琮問:“夫人覺得呢?”
青年聲音低沉,半靠在榻上,墨發散在枕間,香氣溫而熱,還未重歸冷冽。
泠瑯趴在枕邊,把玩著他一縷發梢:“我只覺得,這樣下去我都快要舍不得了。”
“那便早些回來。”
“為了這個,也會盡量早些的。”
“如此。”
帳簾低垂,滿地凌,房很安靜,更沒有旁人,但他們始終用只能彼此聽到的語聲對話,悄然而輕。
即使已經親到這樣的地步,也樂此不疲地玩著曖昧把戲。
泠瑯的確舍不得,但要做什麼事,跟從來跟舍不舍得沒半點關系,所以沒什麼工夫營造惜別之態。
去見了秦浮山,就在西市地下的兵械庫,曾經流連忘返的黃金窟。
秦浮山負著手,就站在陳列毒藥暗的柜架前,聽到走近,也沒回頭。
他穿著一白,配合著垂落在背后的雪長發,又在暗地底,顯得很驚悚。
泠瑯也覺得滲人,但不會表現出來,冷冷地說:“都是你做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秦浮山緩緩回過,那雙暗紅的眼睛隨之顯,它像某種嗜的類所擁有的。
泠瑯開門見山:“母親為什麼為刀者所殺?”
秦浮山盯了半晌:“你好像已經消化了這件事。”
泠瑯忍住出言譏諷他的沖,淡淡地說:“算是吧。”
秦浮山出笑意,他緩緩張口,泠瑯心中一,果然聽到他說——
“很好,這般當機立斷,同那時的我一般。”
疲于對這種說法然大怒,只重復了一遍問話:“為何被刀者所殺?”
秦浮山說:“還能為何?天底下自詡正派的俠客,總把自己那套標準應用在別人上,當時青云會已經深陷流言,他輕信說辭,想張正義,刀劍無眼,便釀了如今結果。”
“若秋沒做錯任何事,甚至為了待產,足有一年呆在山村之中……事發生后,我半個月后才知道消息,花了三天時間趕到那里,只剩一座孤零零的墳冢。”
“村人說,那晚有雨,他們看見山崖上有奇異的青,還傳來嬰兒啼哭之聲。本以為是鬧鬼,等天亮,才發現你母親不見了。”
“山中多野,尸骨在懸崖底下會什麼樣,你可以想象得到,于是我以為你也隨著一起死了。”
“淡青的刀,我一聽就知道那是誰,那些天李如海一直在四尋我,沒想到,他找不到我,卻打聽到的所在。泠瑯,你說,這我如何不恨他?”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趁機抹黑他,說他存心下殺手?呵呵,我雖然恨他,但也知道這種人不會這麼做,他喜歡過若秋,并不是什麼……”
泠瑯靜靜地聽著,看著男人一不變的笑容,聽著逐漸加快的語速,一聲不吭。
最后,問:“那個村子在哪?”
癲狂戛然而止,秦浮山看著,笑意深到詭異:“你要去看看?”
“是的。”
“我可以告訴你。”
可以告訴,卻不直接告訴,因為他還有條件。
“泠瑯,回來之后選四個人,”他直勾勾地盯著說,“選四個,你想用的人。”
作為新的堂主。
泠瑯終于忍不住:“你難道沒看出來,我本不想接你的爛攤子,也懶得跟你多說話?為什麼你這般肯定——”
語聲漸弱,因為秦浮山忽然消失在原。
他出現在十步以外的某個架子前,抬手取下某樣事,下一刻,又閃到面前。
“長庚。”他說。
一柄長刀被他掂在手中。
嘩啦一聲,刀猛然出鞘,暗石室陡然閃過亮,湛然明快,沒有毫克制收斂,像唯一的啟明之星,又像破曉時第一抹天。
刀流暢,鋒銳無匹,同云水刀一樣,它也是雁翎刀,并且是相當出名的刀。
泠瑯暗暗吞了口唾沫,視線落在那弧線上,一時間難以挪開。
秦浮山收刀鞘,極其隨意地將其放置在一邊的長桌上,影微,再回來之時,手中又多兩把。
“山狐。”
出鞘之時,震出狐嗥般的嗡鳴,泠瑯盯著它極輕盈細銳的刀尖,它像極了類的利齒,不難想象出它深敵人的場面。
“九月霜。”
新雪般寒涼的刀風,銳利凜冽,加之力,憑刀風刀氣便能掃一片敵人。若潛心鉆研出配套刀法,威力更能上一層樓。
這些都是有了年頭的名刀,泠瑯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這間兵械庫的東西被看過幾回,本沒有這般出眾的刀類。
秦浮山只說了一句:“青云會的東西,可不止是這幾把家伙這麼簡單。”
他向遞來九月霜,邊含著深深笑意,手臂停在空中,是顯而易見的邀請。
泠瑯毫不猶豫地接過,別在了背后。
秦浮山笑容一僵:“你就收下了?”
泠瑯答非所問:“它好的。”
秦浮山愣了片刻,說:“也好。”
他意有所指:“回去把原來的家伙扔了。”
泠瑯當然不可能扔,但沒有反駁的必要,又問了一堆問題,最后說:“等我回西京再說。”
“那要多久?”
“催什麼,難道你活不到那一天?”
秦浮山不再說話,他看著的影漸行漸遠,忽然道:“或許另一個人活不到。”
“誰?”
“你那個丈夫。”
泠瑯不說江琮已經幾乎得到解藥了,更不會提嶺南神醫就在侯府,抬腳往深行去。
任憑后傳來約低語:“你以為我不知道他打算干什麼?”
“我倒是不會管,不過……傅玨一家都是那個樣子,他幫著兒,沒想過最后會落得相同下場?”
泠瑯將這些呢喃拋之腦后,走得越來越快,到最后幾乎飛奔起來。
站回地面,已經霞滿天,熾烈的云彩燒灼著,席天卷地,滿眼金橙。
看著等待自己已久的人,那人站在檐下影,不聲不響,卻比此時霞更能吸引目。
輕快地走上前:“已經說好了。”
江琮微微頷首:“他沒做什麼吧?”
“沒有,還送了我一把刀,九月霜。”
“倒是把好刀。”
江琮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泠瑯看了他幾眼,終于,他輕聲說:“等你的時候,我在街上看見一個人。”
“誰?”
“蘇沉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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