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肖馳招架不住了, 只得率先離開。
他要去談的是五寶山那塊地的事宜, 同祁凱就約定在常去的燕市飯店。局是祁凱攢的, 燕市飯店的消費水平對當下的他而言似乎已經不是那麼能輕鬆負擔的了,但很顯然祁凱對自己當下的經濟狀況仍未明確認知,肖馳到場後, 還是照常看到一桌子鮑參翅肚。
這也算仇人見面了,迅馳地產立至今,肖馳就沒跟對方合作過。倆人其實在同一個大院長大, 但從小就不對付, 後來又有肖妙那檔子事兒,矛盾雪球般越滾越大, 恩怨由來已久。
祁凱顯然有點心虛,看到肖馳後咳嗽了一聲才強裝出底氣, 起若無其事地招呼:「肖總,坐, 坐,坐。」
肖馳平靜地看著他的模樣,便不由想起了父親的那聲嘆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一樣米養百樣人, 當真是句真理。
肖馳也不刁難這人, 順勢就坐下了。想起之前妹妹被祁凱強吻,回來後嚇得哭得稀裡嘩啦,甚至直接出國幾年躲避的可憐模樣,他仍舊怒不可遏。只是他沒有痛打落水狗的喜好,瘋狂的報復早在幾年前祁凱風頭正盛的時候就展開了, 且也取得了明顯的效。
大院的子弟有一條而不宣的規則——同齡人之間的矛盾,不能告狀給長輩解決。
肖馳僅憑自己的力量,也可以讓對方現在對肖妙退避三捨——肖妙回國那麼久,大院裡的同齡人們幾乎都見過,唯獨祁凱未敢登門。
只是自己的打擊報復是一回事,現在對方自尋死路,就是另一回事了,肖馳並不為祁凱現在的狀態到愉快。祁家父母還在世的時候,曾經也是他年里相當慈祥的一對長輩。
肖馳環顧了餐廳一圈,沈聲問:「史總沒來?」
祁凱也覺得奇怪,正常來說這樣的場合史南星絕不可能放棄的,之前對方還就四風廣場的份跟肖馳合作過呢。按理說那麼大份額的權轉讓,易雙方勢必會積攢下不小的,可這一次史南星四借錢,似乎也沒有向迅馳地產開口的意思。今天的五寶山份歸屬談判,對方更是百般推,祁凱一問原因,史南星臉就臭的嚇人,只說看到肖馳那張臉自己會消化不良。
這話當然不能照章復述,因此祁凱只是回答:「我小舅今天不太舒服,不過肖總放心,五寶山項目的權我可以全權做主。」
不舒服?
肖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是嘛。」
年前拼命朝家裡寄的那些照片,其實他已經查出背後的主使者是誰了,手的甚至不是他自己——肖馳對這事兒一點都不在意,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自己跟林驚蟄是一對呢,才好在自己不跟林驚蟄粘一塊的時候震懾住圍繞在對方邊的狂蜂浪蝶。探查的人手是肖慎行派出去的。
長輩們的顧慮多些,不論對方的手段高級低級是否見效,他們總都想確切地知道在背後虎視眈眈著想要給兒子使絆子的人是誰。查這個事似乎是困難又說起來很簡單,問題不出在投遞環節——對方非常謹慎,三次照片投遞點都選擇了不同的城市,最遠的一個甚至驅車四五個小時才能到達,外封和容也理得極近完善,不留任何線索,哪怕給專業的刑偵警察,恐怕都無法得出確切的結論。
問題出在……拍照片的人上。
燕市最近地下小混混的那個圈子里,有一個相當熱門的私人偵探。
這位私人偵探可謂高調至極,見人就炫耀自己靠著拍照片一天就賺了十萬塊的功績,每次同別人炫耀之前,還得神兮兮地叮囑對方:「我只告訴你這個,千萬不要傳出去」,結果就靠著他自己的大,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
他倒是不肯自己拍到的照片的容,只說自己是專業偵探,要拿出自己的職業素養,為雇主保守。
但就憑他當下洩的雇主信息——包括對方的住醫院、貌特徵,和細節舉止,悉的人幾乎瞬間就能猜到那位人傻錢多的雇傭方就是史南星。
肖馳一點也不意外,肖慎行迅速拿到結果之後卻無語了很久。
「他是傻子麼?」當時肖慎行這麼認真地詢問兒子,「花十萬塊錢,找了這麼個癟三合作。」
肖馳也很迷茫,主要是迷茫為什麼史南星拍他跟林驚蟄的親照片為什麼還要特意花重金去找什麼私人偵探。十萬雖然不多但也不是筆小錢了,他跟林驚蟄從未遮掩過,史南星想要證據,自己端個相機去拍不就行了?
但史南星過往的斑斑劣跡早已經在大院這些人家裡留下了深刻的烙印,父子倆討論了半天也沒討論明白什麼,只能將理由認定為對方的腦迴路和正常人不相同。
不過腦迴路正常的人也不會去走私和販毒了。
肖馳略微琢磨了一會兒,便同祁凱切正題,談論起了五寶山腳的那塊土地。
這塊地地屬城南,雖然位置相對荒僻些,面積卻很大,足足有四十多萬平方,比起前幾任城北的那塊地王,也不過只略微小了一點而已。近來城北飛速開發,地價水漲船高,這塊地那麼大的面積,倘若放在北邊,價值肯定早已經比拍下來時翻漲了至百分之三十。只可惜南北兩城遙遙相,城南的土地近年來雖然也隨著人口增多上浮了一些,卻遠沒有城北來得熱烈。
因此這塊地正常的市場估值,大概就在六千萬到七千萬區間。
這已經比當初祁凱的競拍價要來得低了,更糟糕的是現在旁邊還蓋了一座殯儀館和火葬場!
靠近五寶山的其他大小樓盤的開發商們已經紛紛開始下調價格,鎮雄地產當然也不例外。最近由於史南星急需用錢,這塊地的份被拿來出讓,鎮雄地產本公司市場部最新的估值,就是最多只能收回不到五千萬。
四千多萬,足足水了一半。
可即便如此,仍舊有下家甘願接手。
肖馳拿這塊地的短板來跟他砍價:「五寶山的權和債務問題實在是太複雜了,這塊地現在銀行還有九千多萬的貸款尚未清算。」
「那是齊清地產的,跟我們沒關係。貸款也是按照他們公司的名義貸到的,程序本來就不合法。我們只是把開發權轉讓給他們而已,銀行怎麼能不調查清楚就批貸呢?」祁凱攤開手道,「你放心好了,銀行不敢瞎來。反正齊清地產這筆錢肯定還不上,他們破產清算後,銀行收回土地也是要出手的。到時候……咳咳。」
他說得洋洋灑灑,差點就口無遮攔地說出「到時候火葬場和殯儀館建,這塊地的價格估計比現在還不如」這句話,趕忙吞回肚裡,瞥一眼肖馳的臉。
肖馳垂著眼,正拉自己手上那串珠子,周似乎有一種特殊的結界,將他同外面的世界割裂開來。
祁凱也不確定對方反應過來沒有,提了提神,一鼓作氣地坑人:「反正你們現在願意接手,也是提前為他們解決了一部分債務問題,銀行再傻,也知道及時止損的道理。」
他說完之後忐忑地觀肖馳的反應,肖馳也不知道聽沒在聽他說話,一直垂著眼,平靜的像是一片掀不起波瀾的海面。他突然出聲:「那麼易過程迅馳是直接跟銀行走?」
「當然不是了!」祁凱趕忙解釋,「你不用擔心,貸款肯定還是我們和齊清地產來負擔的,但還款日期今年年底,還有一段呢。」
肖馳抬頭看他的模樣,祁凱目閃爍,神張,雙眼下掛滿青黑,顯然是有什麼極度焦躁的事,讓他很久都沒能休息好。
「按照現在的況,銀行不會介意提前收回這筆貸款的。」肖馳問:「祁總拿這筆錢另有他用吧?」
祁凱看著猛然震了一下,表都空白了幾秒,但他隨即反應了過來,強撐著裝出了茫然的笑臉:「肖總在說什麼呀,錢這個東西,趴在賬面上不都越久越好麼。」
肖馳鋒利的目以往只是格外銳利,此時卻彷彿能穿人心,他盯著祁凱尷尬的笑臉,手上的佛珠撞時還發出細微的聲響,渾散髮出一種浩瀚的氣質,沈甸甸鎮在祁凱的上。
雙方無話可說的沈默持續了好幾分鐘的時間,肖馳本來就不說話,一向巧舌如簧好出風頭恨不能自己時刻於人群焦點的祁凱也詭異地緘默著。
半晌之後,肖馳輕嘆一聲,站起來,繞出了桌子。
祁凱似乎在發呆,立刻回神,失聲開口:「肖總……」
「讓渡合同明天下午鎮雄帶人去迅馳簽訂就好。」肖馳的腳步沒有因為他聲音停頓,徑直走到了門邊,即將離開的時候,才忽然又轉過頭來,定定地凝視著祁凱的眼睛。
祁凱嚇得停住了腳,他幾乎以為肖馳又要打他一頓什麼的。
「祁總。」但肖馳最終卻只是開口,聲音很低沈,像是寺廟每至傍晚就撞擊出聲的晚鐘:「看在你母親以前為肖妙做過子的份兒上,我勸您一句。」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對方說完這話,在祁凱怔楞的反應里,又似乎想起了什麼,挑眉道:「對了。」
他從大的口袋里掏出一個厚厚的大信封,手遞了過來:「勞煩您替我轉告史總一句,沒事兒別老做這些無用功。」
肖馳如同來時那樣平靜地離開了,整桌的山珍海味一口都沒。
生意似乎是談了,祁凱卻一點兒也不高興,他只是茫然地坐在這個偌大的包廂里,著窗外清的天。
年後的燕市還籠罩在冬天的寒冷里,天地荒蕪一片。
一道鐘聲鑽進口裡反復地嗡鳴。
祁凱突然瞇著眼盯了一地方,甚至起湊近窗邊去看。
飯店前落禿了葉的,彷彿已經枯死在了冬天的一株參天大樹頂端,似乎冒出了一丁點綠的生機。
但那點實在是太渺茫了,祁凱看了一會兒便覺得疲倦。
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沒力氣,疲倦地坐在沙發里,下意識拆開了肖馳讓他轉送給史南星的那個大信封。
目的照片讓他險些原地起跳,隨即回憶起肖馳方才的話,他才猛然意識到搞到這堆照片的人恐怕就是史南星。
史南星知道林驚蟄跟肖馳的了?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祁凱對此不得而知,但一瞬間似乎很多以往不理解的疑問都得到瞭解讀。對方讓自己去找私家偵探,安排公司的司機突然出省,此前還曾經想要找什麼能進肖馳他父親單位的人。
祁凱回家時看到正在跟自家爺爺下棋的史南星,一陣兒的頭痛。
史南星立刻問他:「合作談得怎麼樣?」
「了。」祁凱在對方驟然亮起的目中撐出了一個疲倦的笑臉,「我先上樓歇歇。」
他回到房間,拿著那冊信封,站在原地遲疑許久,門外傳來腳步聲,他立刻拉開屜將信封放在了最裡頭。
史南星剛進門,便見祁凱正一臉放空地攤開四肢躺在床上一不。
他因剛才的回答而激著,上前追問:「別裝死,趕把況說說!」
祁凱嘆了口氣道:「談了,肖馳的意思是,明天我們就可以帶人去迅馳簽約。」
史南星難掩喜悅的神里,猶豫了許久,祁凱還是小聲問出了那個不敢開口的問題:「舅,要不我們就……讓肖馳直接跟銀行走程序吧?」
「你是不是有病?沒這筆錢沙蓬那邊怎麼辦?銀行的貸款讓江恰恰心去,咱們至年底再還。」史南星只覺得心頭的一記重擔終於放下了,松了口氣,也在床上坐下,開口吩咐,「趕讓公司的人開始準備。對了,趕聯繫江恰恰的,讓配合我們去銀行走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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