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高勝來公司給林驚蟄策劃的時候， 被問起家裡的事， 只是無奈一笑。

這幾天高家發生了幾場認真說來還激烈的爭吵， 他是站在母親這一邊的，高父卻覺得妻子一大把年紀了還如此執拗地想要教書，思想太過迂腐。

這年頭基層教師的生活確實慘的——收低、工作忙， 時常備課批改作業到深夜，清清苦苦，卻無法得到相應的社會尊重。

胡玉在酈雲一中呆了那麼多年， 將自己折騰了現在這個面黃瘦的樣子， 卻直到最近才真正編制待遇。

這種工作做來有什麼意思？

但妻子和兒子都站在同一陣線。爭吵了幾天之後，高父也意識到老婆雖然順， 卻並不期待做家庭婦了。骨子裡還有那種令他意外的文人的清高，寧肯免費幫忙， 也不願意去太街的小吃店幫工賺錢。

兒子在一旁敲邊鼓，妻子默不作聲又執拗倔強地垂淚， 偏偏周媽媽也一副支持的態度，還到蒐羅來一堆考研所需的專業書籍送到家裡。高父了幾天煙，最終還是妥協了。

高勝嘆了一聲：「我爸那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倔得很， 家裡什麼事都想當一把手。不過我真意外的，沒想到我媽看起來不拉幾，關鍵時候還能堅持。還有周阿姨，你們是沒聽到罵我爸時的樣子，那眼睛一瞪， 氣勢跟以前真是完全不一樣。」

鄧麥聽著十分有意思：「果然不論男，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林驚蟄翻完最後一頁文件，對容尚算滿意，問：「胡老師的目標學校定了沒？」

「定了定了。」高勝連忙點頭：「好像是那個什麼燕市師範大學，就教育學專業。不過今年報名肯定趕不上了，一月份人家就該考試了。我媽準備趕明年那班車，最近正抓復習呢，看書看得比我都勤快。」

事實上看似順到可以任人拿的胡玉上真的有平常察覺不出來韌勁兒，就連高勝這個親兒子，也覺得母親實在是陌生極了。以他對母親的瞭解，千里迢迢從酈雲來到燕市，人生地不的，又是大城市，胡玉至要很長一段時間適應環境才對，可事實偏偏就和他想象的不一樣。胡玉除了剛到燕市這天因為新家樓層太高惶恐了一把外，往後就再沒有表現出什麼不習慣了。迅速地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來了燕市各大高校的教育學專業資料，然後用同懦弱外表格格不的雷厲風行極快地鎖定了目標，雖然不打算今年報名，仍三五不時朝學校跑，朝校的學生們打聽教授的消息。

回家也沒閒著，看書做筆記，還把一向不擅長的英語單詞都背起來了。與此同時，還混了不小區里的小朋友，據高父無可奈何的描述，還買了一塊可以隨攜帶的小黑板，看書累了，也沒家務時，就把小黑板支在樓下的休閒區附近，給在這玩的小朋友教認字兒。因為氣質親和溫，並不被孩子們抗拒，還居民們歡迎的，近幾天領著孩子登門拜訪的鄰居都多了起來，還說要固定每日下樓授課的時間，把自己的日程排得滿滿當當的。

幾乎沒有經歷什麼陣痛，就融進了燕市的節奏里。

高勝從母親上，真正懂得了什麼做「知識就是力量」。

林驚蟄卻不意外，胡玉當初在一中時就能令五班那群個頂個桀驁不馴的小孩唯獨聽的話，必然是有的過人之的。氣質無害，心地純善，萬事為人著想，甚至為此不惜自己退讓。但你絕不能說這樣的人就是無能的，其實有自己的主見，又如同一汪溫的水，悄無聲息地浸旁人的生活里，且不會讓人心生戒備。平凡的外表只是包裹在強悍心外的武裝，這難道不是一種特殊的力量？

林驚蟄對此深以為然，因此十分肯定胡玉的選擇，必要時他甚至可以主提供幫助：「有遇到什麼難嗎？」

高勝嘆了口氣回答：「再說吧，學習上的肯定沒有，但我媽畢竟四十二了，畢業的學校又不好，我估計沒幾個導師願意要這個條件的學生。」

這倒是真的，參加工作後再投學習本就不易，胡玉的個人條件比起同期競爭的學生們又明顯不如。大學是在群南讀的，群南除了一個群南大學在國還有點名氣外，其他學校本就沒什麼知名度。放在後世，找工作恐怕都沒有競爭力，也只是沾了時代的便宜，劣勢才相對表現得沒那麼明顯。燕市師範大學的教育專業在國又名列前茅，競爭絕對比一般學校更加激烈。林驚蟄心知胡玉那樣脾氣的人，肯定不願意走什麼後門，因此便拍板決定：「我找人去請一批有經驗的家教。」

「那太好了，我正愁沒這方面的門路呢。」雖然日漸長，高勝逐漸意識到社會的規則，為了長久的友誼平日里通常不會接林驚蟄給予的好。但那只是金錢層面的，這種昭示著雙方來往的關懷無需分辨得如此清晰。因此他只是笑著如同小時候那樣在告別時為林驚蟄將襟整理整齊，了這個已經長高不的小夥伴的腦袋：「找幾個英語好點的啊，你胡老師英語真是一塌糊塗，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麼畢業的。」

林驚蟄和鄧麥哈哈大笑。

高勝送來的策劃案是跟三角地樓盤相關的。其實那已經不應該被稱為三角地了，迅馳地產沿著二中路的那一片U形老樓拆除之後，只是增加了一小點面積，三角地狹窄的形狀看起來卻瞬間就寬敞了好幾倍。綜合樓的建築正在鑼鼓地進行，每一次到現場都會巡視到煥然一新的面貌，迅馳地產的設計師們十分靠譜，從樓房初步的構造已經能窺見到品恢弘的端倪，因此林驚蟄覺得，後續的招商工作已經可以提前開始籌備了。

畢竟是綜合樓，同居民住宅地產和單純的寫字樓建造都不一樣，二中路的綜合商場日後還將要面臨一項特殊的工作。那就是招商。

現今這個時代，恐怕還很難看出招商定位對一家商場的影響。確切說來，在往後很長的一段歲月里，定位為中低端品牌的商廈人流量反倒更加可觀。但千禧年後，國家一直扶持的網絡行業將會迅猛發展，線上購的衝擊力，將會擊潰百分之八十原本強健的線下對手。

商場、銀行、通，乃至於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無數個行業倒下了，又有無數個全新的行業創立起來。連國家機都無力抵抗，又何談個商業呢？後世各大城市的商場門可羅雀，紛紛關閉，慘烈的結果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但這是科技發展的必然，也是推人類社會進步的力量，於公於私，林驚蟄都無法做到為個人利益破壞這一進程。更何況重活一遍，他未必就能從一個普通人搖化作神明，那些前世能憑借個人的力量崛起的存在，誰敢保證重來一遍會不會仍舊能在能力和眼界上吊打他？

因此他只能另辟蹊徑——後世的實商業倒下了百分之八十，當中得以存活下來的，無不是難以替代的存在。例如大部分眾仍會選擇實購買的高端奢侈品牌。

現如今燕市已經有了兩個新建造的大型商場，綜合樓並非首開先河，但這兩個已經落的大型商場選擇的發展方向同林驚蟄並不衝突。

九十年代初，諸多後世耳能詳的品牌還並未進駐燕市市場，諸如某個未來在國銷售額年年佔據世界前列的高端奢侈裝，此時便只在特區開設了大中華區的第一家銷售門店，很顯然對這片剛剛崛起的土地的商業前景充滿了不確定。

但沒有人比林驚蟄更清楚了，這些暫時還在保持矜持的品牌終將折服在這個國家強大的購買力下。

九二年過後，各大國際品牌會在國幾個一線發展城市雨後春筍一般地冒出頭來，這當中，為首都的燕市必然是重中之重。

綜合樓的預計竣工日期恰在五月，屆時經濟復蘇、萬發展，城市的一切都將開始日新月異。

他的機遇也將隨此款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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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馳開完早會，回到辦公室里，胡峰一路都在同他抱怨——

「肖哥，你是沒看到他們那個臉，哎我尾都他媽快翹到天上去了，什麼玩意兒！」

肖馳面不改：「你跟代高峰打個電話，就說地產聯盟的例會我們有事兒不出席了。」

胡峰同他抱怨的是這一回地產聯盟的季度聚會，差不多是每次開例會前大家的熱運。這種聚會是可以帶外人來參加的，這一回代表鎮雄地產出席聚會的史南星就直接將齊清夫婦給帶到了場。這兩家公司之前說鬧掰鬧掰，最近合作卻又突然切了起來，雙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也不知道在搞什麼東西。

胡峰是記著肖馳不喜歡齊清他們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向來無條件與他肖哥站在同一陣線。

史南星不敢來同肖馳說什麼，私下卻對胡峰一堆屁話，拿著長輩的架子，勸他什麼要以和為貴不要意氣用事，聽得胡峰窩火極了。

你他媽就是祁凱家的一個表舅，大伙兒表面上跟著輩分喊幾聲，還真拿自己當盤兒菜了？

他氣完之後又恢復理智，覺得有些不對：「對了肖哥，我聽說五寶山腳的那塊地鎮雄地產直接把開發權轉給齊清了。齊清拿這塊地跟銀貸到了九千多萬的款，最近嘚瑟的要命，還說要搞什麼高端別墅開發，說的天花墜的，我估計到時候他們跟咱們的線路會有衝突。」

迅馳地產從第一個樓盤項目起，做的就是高端居民地產的生意，現如今在燕市範圍還沒有出現過競爭者。但此時肖馳聞言，卻看不出一點驚慌，只意味深長地哼笑了一聲：「是嗎？」

胡峰向來揣測不到他的念頭，只自顧自說出自己的擔憂：「五寶山那塊地雖然偏遠些，但都說風水不錯。又依山傍水風景如畫的，他們要是真好好去做的話，我估計最後項目落，會對咱們現在正在開發的北區花園別墅造衝擊。」

「風水不錯？」他發愁地說了那麼多，肖馳卻好像只聽到了這麼一個形容，他重復了一遍，臉上並不怎麼明顯的笑容反倒還拉得更大了一些，「我以前去看過，聚水明堂，龍氣興盛，確實風水不錯。」

只可惜旺的是宅風水，什麼樣的好地勢全白瞎。

他修佛理，懂這方面的東西，胡峰卻不明白。因此聞言越發擔憂了，只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盯城北花園別墅的設計工程，務必要做到盡善盡，為燕市高端樓盤的另一個代表項目才行。

他正思量著，腰上別著的手機卻響了起來，接起來一聽，頓時挑起了眉頭，看向肖馳。

「行，行，我知道了，務必要做好接待工作。」他吩咐完後，收線一臉迷茫，「肖哥，前臺的人說……于阿姨帶著肖妙來了。」

肖馳：「？？？」

他的公司是獨立的，從創辦開始家裡就沒有怎麼過問過，更別提直接登門了。難道是有什麼要事兒麼？但他拿出電話來看了一眼，又確定並沒有出什麼故障，不存在聯繫不到人之類的問題。

那他媽又幹嘛要帶著妹妹直接找到公司來？

真是好奇怪。

他匆匆跟著胡峰趕往會客室的時候，肖媽媽于姝鴛正在同兒肖妙眼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