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進鎖

有那麼兩秒，衛時愣怔看向巫瑾， 頓時被他慘白如薄紙的臉頰刺痛——

下一瞬心跳驟停。

年不敢置信， 踉蹌握住巫瑾手臂給他支撐，間發出低吼。

怎麼可能， 怎麼會，明明該上緒鎖的是自己——

黑手環吸完了， 由深變淡。

教導者點頭：“功了兩個， 瘋的那個明天理。”教導者走來，低頭就要檢查衛時手環。

衛時猝然反應過來， 竭盡全力氣不去看巫瑾。他紅著眼眶低頭，與一旁同時進鎖的改造者狀相似， 手腕因爲繃而搐，不出半點端倪。

另一隻與巫瑾相握的手卻抖得更厲害。

小矮子連呼吸聲都要消失， 就像是不斷融化的冰塊。

手環滴滴兩聲。教導者滿意看向衛時。

“這個行了，上過鎖了。”

教導者卸了手環， 又轉頭看向巫瑾。

衛時猛地擋在巫瑾前面， 佈的雙眼把教導者嚇了一跳。衛時就像基因改造失敗的怪，比起人更像令人戰慄的兇， 他嗬嗬低吼出聲：“滾……”

教導者怒罵了一句，淬了一口唾沫， 轉頭想到緒鎖後癥，暗自暢快：“小兔崽子， 合該你被上鎖……還真他媽把你自己當人看？”

那教導者大搖大擺轉， 又有R碼基地工作者與他安：“和改造人置什麼氣？同他計較， 掉了份！”

說話聲漸遠，幾人在鬱的夜中消失。

衛時猛地轉，顧不上滿手臂的鮮，倉促抱住巫瑾。

小矮子的呼吸接近於無，脣先是被去，繼而接近反常的淤青。整個人都力倒在衛時上，唯一昭示人還活著的徵就是抖——

巫瑾一直在抖。

衛時慌把人按到懷裏，擱在巫瑾頸後的手只到一片冰涼，脈搏弱的可憐。

小矮子的下輕輕靠在他肩窩上，衛時忽然一頓。

肩膀被淚水打溼。

巫瑾在哭。

衛時整個人如遭重擊。他出巫瑾的手，果不其然在手腕側看到了餐刀留下的劃痕。

緒鎖毒素遇即融，瞬間蔓延，直到侵蝕中樞神經才會向教導者回饋“激活”信號。手環啓之前小矮子背對教導者站著，忽然手握住自己——那時候有溫熱流自己傷口。

把毒素從尖刺上帶走的不是自己而是巫瑾，被侵蝕中樞神經的也是巫瑾。

黑夜中驀然劃過閃電。

雷聲轟鳴。

衛時一把將陷夢魘的巫瑾抱住，給他披上訓練服外套，聲音帶著驚懼，近乎於哀求：“小矮子……你、你別有事，我求你——”

肩側再次有淚水落下，像巨石砸在衛時心坎。

他抖著手臂抱住巫瑾，衝進淅淅瀝瀝的雨幕，在閃電照得慘白的R碼基地狂奔。

寢室門“砰”的一聲被大力推開。

昏黃破舊的頂燈被打開，衛時上溼了大半，懷裏小心翼翼護著的巫瑾雖沒有淋到一滴雨水，溫卻依然低得嚇人。

年一把了外套，將溼仍在門口，想盡辦法替巫瑾取暖。厚厚的棉被從櫃子裏哐當拽出，把他從頭到腳掖著，屋甚至燒起了什麼——火舌在簡陋的小盆裏晃，衛時將火盆搬到牀前，張看向巫瑾。

巫瑾依然在抖，濃的睫在凹陷的眼廓中落下揪心的影。

衛時儘量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緒崩潰的改造者，小矮子沒有大嚎，沒有慘——但他太安靜，一聲不吭在所有緒中掙扎。

像是被釘到獻祭架上的天使。

隨時會融化消失。

衛時無助地看著，拳頭攥時刺破了掌心都毫無所覺。

直到被手環劃破的創口靠近火盆，滴在火舌中落濺。他冷冷看向創口——甚至凝固的塊都礙眼。爲什麼被上鎖的不是他，是巫瑾？本來就得是自己，小矮子怎麼就傻裏吧唧替自己擋了，本不值得——

牀上，巫瑾終於發出了微弱的聲響。

衛時嗖地起，聽到巫瑾輕輕喊著“冷”。

寢室所有被子都疊到了巫瑾上，取暖設備只有教導者的住所才有。衛時一咬牙，開被子了進去。年不算壯碩卻熾熱的瞬間將巫瑾籠罩，他小心翼翼把人圈在懷裏，趴趴的小卷被下抵著，溫度最高的腔著巫瑾。

一無所有的年甚至想把心臟挖出來給巫瑾焐熱。

淚水依然在小矮子的眼眶積蓄。

衛時笨拙重複安“別哭”，冷不丁聽到小矮子又了一聲。

“衛時。”

衛時眼眶一，差點要用力把人到骨頭裏，又怕疼著巫瑾。他使勁回答：“我在，你別怕……”

巫瑾又小聲喊道：“衛時……”

衛時：“我在！”他頓了一下，懷中乎乎的小矮子如同終於從夢魘喚醒，用盡所有力氣向他湊了湊。

衛時又驚又喜，他一聲聲惶急應著，恨不得自己能衝到夢魘裏護著小矮子，直到巫瑾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衛時趕捧起他的臉。

睫帶著水汽，巫瑾終於在火中睜眼——

脊背因爲夢境冷汗淋漓。

負面緒鋪天蓋地襲來。

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大佬的記憶，哪些才真正屬於自己，記憶線混駁雜。

先是一千年前低矮的平房、水泥地，空氣陌生仄，麻麻的冷，年輕的警蹲下來把他抱起：“……怎麼走丟了呀……”

冰涼的實驗室，實驗像行走一樣沉默排隊。胳膊沉重太不起來，尖銳的探針突然打皮下，人羣中一陣。

巫瑾呆呆擡頭：“不是……走丟。”

記憶再次扭曲，灰褐大門閉，除了金屬機械聲就是哭泣聲，畸形試驗品從手檯下來，下一秒就會被拖出去——

“6萬！你他媽就爲了6萬把人送給領養了？你們不知道申請人有猥前科？！”警怒氣衝衝：“我告訴你們……”

警巫瑾腦袋：“真聰明，還知道自己……”忽然不說了，巫瑾擡起乎乎的小手踮腳替眼淚。

灰褐的大門又一次打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把他送上手檯：“第一次改造，直接上最高劑量。”

“什麼？！”

“上面說了，只要S級適配，只差一個。以後都這麼來。九不需要殘次品。功了就是他的榮譽……邵瑜是聯邦的第一把劍……他就是劍鞘……”

沉重的藥水味彌繞鼻尖，巫瑾上一秒還在公司練習室，下一秒卻沉默地坐在牀上，看著灰褐的大門淺淺打開一條。

他想出去。

窗外，黑霧滾滾，他似乎看到有人從遠快步走過。

巫瑾忽然赤腳衝下牀，拼命敲門：“衛時！”

大佬恍若未聞。

巫瑾絕：“衛時！衛時！”

大佬消失在視野盡頭，巫瑾轉，鼓足力氣拼命推門，直到隙越來越大——

怒氣衝衝的科研人員出現，視野驟陷無盡深淵。

雷聲轟鳴。

R碼基地寢室。

自己被塞在厚厚的被子裏，大佬紅著眼睛捧著他的腦袋。

巫瑾慢慢擡頭，生理眼淚順著臉頰一滴一滴落下。

年猝然慌，又是後悔又是揪心。順著火，他下意識低頭去親吻巫瑾掉落的眼淚。

“對不起……”

衛時沙啞重複：“對不起，對不起……”

這是巫瑾第一次見到大佬哭。

火暖融，年三兩下抹去眼角的溼意，繼續給巫瑾捂著。

牀頭的水杯蒸汽騰騰。

“不想做噩夢就不睡，”衛時小聲張道：“說會兒話，或者我說，你聽。”

巫瑾反應遲緩，慢慢搖頭。

夢魘裏一半是自己記憶，一半是衛時的。兩道脈絡先是分開，最後摻雜到一起，攘攘在腦海裏。到了最後——巫瑾甚至清晰能覺到，自己坐在R碼基地的改造室，還能看到窗外年的大佬。

“我……在門裏看到你，一直在喊你。”巫瑾悶聲道。

“然後呢？”衛時急切問。

巫瑾：“你沒聽見，就走了。”

衛時心疼：“那是噩夢。不可能，永遠不可能。”

他慢慢摟小矮子，年吐出的熱氣吹著無打采的小卷：“以後你在哪兒我都會去找你，看，我們住一起！”

“……就算不住在一起，我也三更半夜跑過去陪你。”

巫瑾頓了一下。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克森秀第一次海選——大佬拿著把槍，說話冷冷冰冰拽的二五八萬，但每次出現都是半夜三更人兔。

他輕輕嗯了一聲。

衛時恨不得他再嗯一聲，嗯兩聲，變回活蹦跳的小矮子，心裏像被刀子劃拉了一道。

第一道生死關邁過去了，但緒鎖的後癥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消失。

他要替小矮子做好一切準備。

“對不起。”許久，年啞著嗓子開口：“我、我現在太沒用了。你……等我一下。”

衛時似乎鼓了很久很久勇氣，小聲說：“我想照顧你一輩子。”

“認真的。”

被窩裏稍微暖乎點的小矮子了一下，衛時表嚴肅，心臟卻跳個不停。然而半天也沒等到小矮子有反應，他輕輕低頭，巫瑾已經再次沉睡。

年安靜看了他許久。

窗外雨聲漸大，衛時又往火盆裏添了點。

一會兒又不放心，把小矮子的手悄悄牽過來，數著脈搏。數了一遍又一遍，最後衛時也沒理由繼續數下去，卻又捨不得放。

被子輕輕翻，衛時把偏涼的小胖手放到自己心窩子前面。

小心翼翼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