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非（下）

端午節過後沒幾日，曹府就搭起喜棚。

太妃份貴重，儘管想趁機到曹家溜達溜達，也不好在正日子出現喧賓奪主，便在送妝日早上過來「添箱」。

曉得婆婆過來，莊親王福晉自然也跟著湊熱鬧，隨著十六阿哥帶了小阿哥過曹家吃酒。十七阿哥則是自己到了，因十七福晉在做月子，添箱禮便由他帶來。

加上裕親王夫婦，平親王世子夫婦，恆生這個郡王長子，還有淳親王府世子與幾位阿哥相繼到來，使得氣氛越發熱烈。

別說是曹家義親，就是嫡支小姐出閣，也就這樣了。

實在是曹家現下的姻親，多是宗室，加上曹顒位高權重，大家也樂意親戚之間多些往來。

其他人還罷了，多在曹府走的，裕親王卻是曹家的新姻親，頭一回見這個陣勢。

聽說曹家只擺三日酒，他還以為曹家只設家宴。

到了曹府一看，確實如此，凡事收到帖子過來吃酒的，多是姻親，只是這曹家的姻親湊到一起，更像是宗室宴飲。

在過來之前，四姐兒曾將「添箱」的單子給丈夫看過，裕親王才曉得曹家這位「義親」，在曹家同嫡小姐一個待遇。

邀的都是至親好友，當然都曉得新娘子分量不輕。

院中，各位客的「添妝禮」也恍惚了莊氏的眼。這還是因有未出閣的天慧在，眾人多有克制，但是各種綾羅綢緞、金玉珠寶，堆了滿眼富貴。

到了「曬嫁妝」的時候，曹家給準備的九十八抬嫁妝也擺了出來，加上今日的「添箱禮」，湊了一百二十抬。

陪送的瓦片有三塊，土坯十塊，這就是三宅子，十五頃土地。

換做往常，看了這樣一份並不亞於四姐兒出嫁的嫁妝，兆佳氏心裏早就泛酸，今日卻是難得地心平氣和起來。

只因李氏早就告訴，這嫁妝里，這宅子與土地有莊先生留給閨的，有莊延平給堂妹置辦的。陪嫁的不古董字畫，也是莊先生留下的收藏。

為了給妞妞長臉，李氏今日又對眾人說了妞妞上有父親留下的爵位之事。

大家聽了，才曉得妞妞是家小姐出。又有先帝開恩，雖說是子，卻能以夫或子傳承父爵，除了天子近臣，哪裏有這般恩典？

曹家善待妞妞之舉，又含了奉旨孤的意思。

聽了這些話，旁人不過是順著說幾句稱讚妞妞的話，不管妞妞在曹家多寵，夫家不顯卻是事實，往後也沒什麼機會在一塊應酬。

曹穎心中，卻是酸不已。

不是心存不良，惦記娘家這頭，不過是心疼兒子罷。

早知妞妞後有爵位，說給兒子，不是比便宜外人強。

到了未初（下午一點），魏家遣人「催妝」。

八個王府侍衛，簇新的侍衛服，帶了幾分喜氣，甚是面。

曹家這邊的「送妝」的，也有八人，除了曹項牽頭外，剩下都是半大年，天佑、恆生兄弟、還有左住、左、長生、曹頤之子壽哥兒，淳親王府孫阿哥永安。

並非是找不到有職頂戴的男客「送妝」，只是魏家那邊主持親事的，也是剛及冠的魏文傑，要是過去一幫長輩過去「送妝」反而不自在，便由一幫小的出面。

除了長生是平輩外，剩下的都要新娘子一聲「小姑母」或是「小姨母」，這也是給妞妞撐門面。

不說魏文志如何笑呵呵地跟在兄長後接客迎賓，不說何氏見到滿院子嫁妝時的不安與酸意，就說曹府這邊，前後院兩臺戲班子，各瓜果桃李，冰粥冰碗，又解了暑熱，使得大家很是盡興。

太妃聽了半天戲，哄了半天嫡親的小孫子，同李氏老姊妹也敘了半日舊話，約好了過幾日一道去海淀避暑。

貝勒府並沒有避暑院子，海淀一同莊親王府花園毗鄰的園子，原本佟家的花園，收沒后就賞給了太妃；另外一年家的園子，則賞給果郡王府。

在城外住著，涼快不說，往來吃酒聽戲規矩也些。

李氏上了年歲，也開始熱鬧，笑呵呵地應承下來。

一日下來，賓主盡歡。

客人散去后的，初瑜使人托著兩隻錦盒，前往榕院。

除了箱之，這裏又準備一份，不過是教導人的東西。

初瑜給憐秋，今晚母之間，也好教導幾句。可憐秋畢竟是姨娘出，對於大婦之禮、夫妻相之道，還得初瑜與之說明。

饒是一貫大方知禮，可明日出閣，妞妞面上也不帶了幾分留之意。

初瑜拉著的手，低聲囑咐了半響，多是平日裏教導過的，不過是不放心，再絮叨一遍。

眼見夜深了，初瑜才帶了幾分不舍離去。

曹顒因有些醉意，已經更躺下，卻是還沒闔眼，躺在涼席上看著屋頂發獃。

見他面帶不虞，初瑜還以為是捨不得妞妞，勸道：「姑娘大了，總要出閣，妞妞已經十七，又向來懂事，文志又是個豁達子，小兩口兩個會相好的，爺也不要太擔心。」

曹顒嘆了一口氣，道：「是有些捨不得，可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妞妞隨了先生，是個心中有主意的，斷不會得讓自己日子難過……我是想到咱閨了，十六爺、十七爺問起天佑、天慧的親事……」

恆生雖說恢復份，可畢竟做了這麼多年曹家子。

雖說三公主同恆生的婚期初定在明年，可還沒有選定日子，十六阿哥曾就婚期問過恆生的意思。

三公主明年二月及笄，要是想要早日辦喜事，上半年就能親；若是多留些日子，到年底辦喜事也便宜。

恆生對上半年或下半年，都沒有什麼異議，只是希能看看曹府這邊，最好將婚期定在天佑之後。

天慧明年及笄，親事也拖不得了。

「爺，天佑也實在大了，要不然就請十六嬸做冰人，向簡王府提親？」初瑜道。

兩家的親事已經議的差不多，八字也合了，只因曹顒上個月臨時出差，換帖之事才耽擱下來。

如今他已經回來，卻不好再拖了。

曹顒雖沒見過長大后真兒格格，可初瑜前些日子是見過的，高貴溫，很合初瑜心意。

「也好，該定下了，省得永慶再念叨。」曹顒應聲道。

關於婿人選，卻依舊是雲山霧罩，沒有什麼人選。

初瑜想起同兒年歲想當的侄兒永安，品貌佳，只是丈夫所說的「近親不婚」……

一夜無話，次日是曹府嫁正日，平素往來的人家都過來吃酒隨禮。雖說來的客人沒有昨日顯貴，卻是不亞於昨日熱鬧。

又是鬧騰了一天，等到申正（下午四點），新郎上門親迎。

雖說文志也常來曹府，可天佑、恆生他們卻毫不客氣。

原本是平輩相論的世兄弟，過了今日，大家就要平白矮上一輩，不折騰文志一番，大家心裏如何能舒坦。

曉得文志重武輕文，大家就拿些對詩、對句的「雅事」來為難他，使得文志急出一腦門子的汗。

還好在幾個侍衛伴郎中，有兩個也通詩詞，湊合到一起，磕磕絆絆地，算是讓文志蒙了過去。

穿了一嫁的妞妞，除了拜別兩位姨娘外，還到蘭院拜別李氏，曹顒與初瑜也沒落下，都是實打實的跪別。

縱然是大家都勸著，可跪別那刻，妞妞的眼淚還是滾滾而下。

該囑咐的都囑咐了，在大家的依依不捨中，妞妞還是上了花轎，抬出了曹府。

田氏母子走了，恆生走了，妞妞也嫁了，等到妞妞三日「回門」后，惜秋與曹乙定了婚期，月底就親；憐秋這邊，也由妞妞做主，同稻香村的一個掌柜定親，等中秋後再親。

對於兩位姨娘出嫁，莊延平心中並不怎麼樂意。

可兩位姨娘以婢妾份，青春妙齡開始，為叔叔守了十年，將妞妞帶大，也對得起莊家。

禮教卻要求子守節，卻是對妻說的，並沒有哪家要求妾守節的道理。所以，莊延平也就沒旁的啰嗦，反而準備了兩百兩銀子，分贈兩位姨娘。

「回門禮」后，莊延平也沒有再留下的理由，便張羅著返鄉。

柴秀才那邊，終於有了靜。

他起草了狀紙，告曹家侵吞莊家財，要求曹家同已經出閣的小姨娘退還莊家部分財。

因說不莊延平，名不正言不順，他又將自己的次子說是過繼到岳家，要求繼承岳父留下的爵位。

因老父無子，早年莊氏確實同丈夫提過，讓次子承繼莊家香火。

柴秀才卻自詡書香傳家，鄙薄岳家幕業為生，拒絕了妻子的提議。

等到莊先生過世，為圖產，他想要改口，卻是來不及。

當初也是不知道岳父到底留下多產，又礙於曹家權勢，不敢撕破臉，才忍氣吞聲地離開京城。

現下曉得妞妞上有岳父留下的爵位，還有妞妞陪嫁了十五頃地、三所宅子的陪嫁，這些都不是浮財，本應留給莊家嗣子嗣孫的，如何能讓柴秀才忍下？

狀紙還沒送出去，天佑已經使人抄錄一份，送到父親跟前。

曹顒看了這狀紙，並不覺得著惱，反而覺得可笑得。

若不是莊氏同柴秀才夫婦實在不堪，待妞妞們也不親近，曹顒看在先生份上，怎麼也會照拂一二。

如今看來，這柴秀才不僅是沒眼，還有些缺心眼。

想著自己負責海貿這半年，多雙眼睛盯著抓他的小辮子，卻因他行事低調謹慎也無手，曹顒笑了笑，放下狀紙，道：「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