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前奏

熱河行宮，西北角，蘭藻軒。

寶雅坐在炕邊，擺開棋盤，自己與自己對弈起來。實在閑得慌，隨扈的幾位小格格，除了與不合的塔娜，就剩下太子的嫡三格格。三格格十二歲，被額娘教導得規規矩矩，哪裏肯陪著寶雅玩兒。

大丫鬟靈雀開門簾進來，笑著說：「格格，顒大爺回來了，人傳話請格格過去！」

寶雅聽了，忙站了起來：「曹顒回來了，也不知跑到哪裏玩去，竟然不上我，實在不夠義氣！」雖然語帶責怪，臉上卻是有了笑模樣。

靈雀見寶雅要出去，忙喊住：「格格等等！」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梳妝臺，找出一個玻璃瓶子的法蘭西香水，拔開瓶塞子，往寶雅上點了幾下：「草原上的蚊子厲害，格格也不數數上都幾個包了！」

這是宮裏娘娘賜下的香水，玫瑰花香氣的，寶雅嫌這味道過於濃郁，並不喜歡。這次來到草原，卻讓靈雀廢利用，當了驅蚊蟲的藥水。

*

行宮外，小滿在那裏等著，見寶雅與靈雀主僕到了，笑著迎上前打了個千：「奴才給格格請安！」

寶雅沒見到曹顒，有些奇怪：「你家大爺呢？不是回來了嗎，怎麼不見？」

小滿應道：「我們爺在馬房那邊呢，奴才請格格過去。」

「馬房？」寶雅有些不解，當仍是跟著小滿過去找曹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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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營營地，東北，馬房。

曹顒的小馬駒與十六阿哥剛剛挑的棕馬拴在這邊，蘇赫魯的黑馬卻是怎麼也不肯欄的。蘇赫魯沒法子，只好牽著它。

十六阿哥眼的看著那黑馬，臉上很是不甘心。雖然蘇赫魯答應將黑馬送他，但是這黑馬卻半分面都不講，除了蘇赫魯外，絕不讓其他人近。十六阿哥沒有法子，只好裝作「君子不奪人所」的模樣，挑了一匹棕馬。

那黑馬像是察覺十六阿哥的不滿，很是蔑視地轉過頭去。十六阿哥氣得牙的，卻又無計可施，總不能和一匹馬生氣。

曹顒雖也喜歡那黑馬膘壯，但是知道馬兒最有靈，尤其是這種馬中之王，怕是只會認馴服它的人為主。想到寶雅到塞外后，始終鬱郁，與素日靈的脾氣太不相符，他就挑了匹小馬，想要讓高興些。

「曹顒，你怎麼對馬有興趣了？」隨著銀鈴般的說話聲，寶雅格格走了過來。也是極馬的，有幾分相馬的眼，看到那黑馬時眼睛一亮，忍不住贊道：「真是好俊的馬！」

站在黑馬旁邊的蘇赫魯看到來了個華服，忙悄悄往後退了兩步。寶雅這方注意到黑馬旁邊還有一陌生年，見他躲躲閃閃的，心有不快，鼓著小腮幫子道：「躲什麼躲，難道本格格是老虎不？」

蘇赫魯更顯窘態，又不敢應答。曹顒在旁見了，向寶雅揮了揮手：「格格過來，看看這小馬駒。」說到這裏，又指了指蘇赫魯：「這同那黑馬一樣，都是蘇赫魯王子從野馬群中套來的，我幫你要來的，可喜歡？」

寶雅笑著走上前，看著那半人來高的小馬駒，滿是稀罕。那黑馬雖好，但是對於寶雅這種小姑娘來說，還是太高大威猛，反而不如這可的小馬駒招人喜歡。

寶雅一邊著小馬駒緞子般的皮，一邊回頭沖蘇赫魯笑道：「這兩匹馬都是你套來的，好厲害！」

「不……不……不敢當……格…格誇獎！」蘇赫魯憋得滿臉通紅，低著頭不敢再看寶雅。

寶雅聽他說話不利索，先是一愣，隨後去看那黑馬，對蘇赫魯說：「你有了這匹好馬，以後的騎馬比賽誰還贏得過你！」說著，又轉過頭，眼睛亮亮地看著曹顒與十六阿哥：「曹顒去箭，十六叔去摔跤，不就是什麼比試都不怕了嗎？」

曹顒與十六阿哥知道寶雅素日是個淘氣的，並沒有將的「安排」放在心上，蘇赫魯卻在那裏點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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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半個月，子懶散的曹顒與十六阿哥吃足了苦頭。

蘇赫魯真是勤勞勇敢的好年，那活力真是沒得說。不管是在熱河行宮，還是聖駕移駐草原，蘇赫魯沒有一日消停過。但凡聽到哪裏有比試斗勇的活，都要拉著曹顒與十六阿哥前往。

隨著聖駕在塞外的駐留，來朝的蒙古諸王越來越多，什麼小世子、小貝勒、小格格的也越來越多。其他各部的王子見蘇赫魯與皇子好，很是嫉妒，整日找由頭為難蘇赫魯。卻沒想，這正和了蘇赫魯的心思。

比來比去，曹顒所在這三人組漸漸在行營比出了名氣，曹顒的箭沒得說，至今仍是無人超越。有時，曹顒也難免有些自得，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傳，因為父親箭是強項，所以自己練了幾年就也不錯。蘇赫魯則像生在馬背上一般，上了馬後神勁都有所不同。十六阿哥的摔跤技只是中上，只因年，又是皇子，尋常人哪裏有份與他比試，最次也是個王子之類的。蒙古人雖說好鬥，但是為人甚是豪爽，年紀大的不會厚著臉皮找十六阿哥比試，年的能夠贏他的卻沒有幾個。

不知不覺，曹顒這三人組為蒙古眼中的英雄。其中，十六皇子份貴重，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匹配的；蘇赫魯雖騎湛，但容貌又差了些；只有曹顒，容貌又好，前三等侍衛的份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為眾位熱烈追求的對象。

整日裏，曹顒所在營帳，都有蒙古格格派來的侍前來送東西，或是一枚香包、或者一塊綉帕、有的還送來狼牙。甚至有膽大的，直接堵到這邊來。

蒙古早，十三、四歲嫁人常見，如今這些未嫁的，小的十來歲，大的十三四。曹顒每每看到這個小丫頭片子向自己眉目傳，就覺得心裏發，都是不滿十四周歲的，怎麼就有男人喜歡這口，罪過啊罪過。

蘇赫魯是個憨實的年，臉上是藏不住半分心事的。他對寶雅的傾慕，曹顒與十六早已心知肚明。雖然十六曾提點過輩分問題，論起來寶雅算是蘇赫魯的表侄，但是蘇赫魯並不放在心上。滿蒙聯姻數代，這輩分問題一直是說不清楚的，只要不是直系親，差一輩又算什麼。蘇赫魯雖沒有因輩分問題放棄傾慕寶雅，但是卻因自卑始終沒有主追求寶雅。

寶雅本因曹顒與十六阿哥的關係，對蘇赫魯還算親近，後來，見他格實在，不像其他男子那樣奉承自己，反而另眼相待些。若是遇到有人嘲笑蘇赫魯結時，寶雅常常仗義出頭，將那些人高聲訓斥。

*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十三，喀喇沁行營。

蒙古的敖包既是象徵神在其位，又是陸上燈塔，為旅人指引方向，在牧民心中是種神聖的存在，因此一年一度的祭敖包是蒙古人最為隆重的祭祀。

祭敖包通常以部落為單位，由族長主持祭祀，蒙古各部祭敖包的日子不盡相同，科爾沁部六旗多選在每年五月十三，土默特左翼旗是每年七月十三，而在熱河附近的喀喇沁右翼旗則是每年六月十三。

康熙每駐熱河，都會參與喀喇沁的祭敖包，這年也不例外。

在紅喇嘛們的誦經聲中，在康熙皇帝的觀禮下，族長獻上了哈達和祭的牛羊，然後開始帶領族人圍繞敖包從左向右轉三圈，眾人將帶來的羊、酒、點心等祭品撒向敖包，口中祈福，求天地神保佑風調雨順，牛羊興旺，國泰民安。最後在敖包正前叩拜，將所攜石頭添在敖包上，並用柳條、哈達、彩旗等將敖包裝飾一新。

整個祭祀過程中，萬籟俱靜，高天廣地間似乎只有誦經祈福聲，那般神聖而空靈，震撼人心。

饒是不甚信神鬼的曹顒，此時此刻也不雙手合十，闔目祈禱上天保佑曹家合家平安。

祭敖包后照例是盛大的慶典，舉行傳統的賽馬、箭、摔跤等文活，夜則會燃起篝火，載歌載舞，徹夜狂歡。

曹顒本來對「敖包相會」這樣的段子充滿期待，但最近確實被那些瘋狂的蒙糾纏怕了，實不想面。

上一次康熙款待鄂爾多斯多羅郡王松阿喇布子甘珠爾的篝火宴上，幾個大膽的蒙古姑娘來拉曹顒下場跳舞。曹顒一來不願和們糾纏，再來對蒙古舞也是一竅不通——若說跳個華爾茲什麼的，他好歹混過大學里的校園舞會，還能對付兩步，蒙古舞他哪裏會啊——剛擺出一貫的冷臉不肯應邀，卻被十六阿哥嬉笑著連拖帶拽扯下場。

十六阿哥知曹顒不會跳舞，縱聲大笑，調侃於他，幾個姑娘也笑個不停，過來拉拉扯扯說要教他跳舞。曹顒被這些鬧得沒辦法，好不容易才藉著尿遁跑掉。

今晚，曹顒本不想面，誰知道這次席還沒開十六阿哥就親自跑來看著曹顒，怕他提前逃掉。

曹顒絞盡腦也沒能擺平這位難纏的主兒，到底被拖到席上。雖然十六阿哥拍著脯保證，這次只喝酒，絕對不讓曹顒下場跳舞了，但曹顒瞧這小子那一臉詭笑，信他才怪！

紅彤彤的篝火燃起來，香噴噴的全羊烤起來，俊男舞起來，大碗酒喝起來。

和往常一樣，曹顒的座位設在十六阿哥後。十六阿哥說今晚只喝酒絕不讓他跳舞，居然說到做到，有幾個蒙古過來相邀，都是十六阿哥笑嘻嘻的擋了下去。十六阿哥自己走過來，左一杯右一杯勸酒自不必提，他手下那群鐵桿侍衛車戰著來敬曹顒酒也不屑說，就連坐在一旁的蘇赫魯也湊趣似的頻頻舉盞。

絕對有謀，曹顒覺得不對勁，卻不知這小十六到底在籌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