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後退一步,低眉順眼地道:「公主殿下,您不是要帶我四轉轉嗎?」
「你可還真是越大便越人瞧不順眼了。」紀桐櫻嘟噥著,卻毫不猶豫地上前牽住的手,就往裡頭走。
一路行,便一路瞧見檐下紋飾旋子彩畫,謝姝寧看著,心裡暗暗慨,那上頭的金紋樣部分聽說可都是用真的金繪上去的。西越的皇宮,自古便極盡奢華。
紀桐櫻領著,腳步不停,飛快地往大殿深而去。
「這裳又厚又不痛快,趕明兒我便讓父皇撤了尚局的宮人!」走了會,紀桐櫻又兀自嘟囔起來,一臉的不高興。
謝姝寧不說話,安靜地跟在側。
從郡主晉為公主的紀桐櫻,顯然過得並不十分開心。
但聽的話,只是因為裳做得不合心,便能肅方帝撤了尚局的宮人,可見至在肅方帝心中,這個兒,仍是同過去一樣寵的。早先在端王府,誰都知道,府里的幾位小主子里,最得主子喜歡的,便是紀桐櫻。
自出生,就是被捧在手心裡養大的。
如今了公主,肅方帝後宮空虛,子嗣不多,公主也不過只有寥寥幾位,紀桐櫻的生母白氏又是如今執掌六宮的人,理應無人敢惹才是。
謝姝寧思量著,兩人已是手牽著手進了裡頭。
還未瞧清楚的環境,紀桐櫻就拉著在一張雕花墊的榻上坐了下來,又擺擺手,朗聲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話音落,一直跟著他們的幾個宮就應諾著躬退了出去。
門口簾子一晃,就沒了聲息。
但謝姝寧知道,這些人沒有走遠,就在門外守著。
紀桐櫻卻像是渾然不覺,忽然一把埋頭在肩上,大哭起來:「只是見你一面,也有這般多的人跟著看著,直人心裡頭難……」
「公主……」謝姝寧沒料到會來這麼一出,且前一刻都還好好的呢,這怎麼一轉眼就大哭了起來,不由語塞,不知如何勸才好,「宮裡頭規矩森嚴,合該如此。」
是重規矩的人。
可紀桐櫻不是,聽了的話,便道:「母妃過去日日陪著我,如今我只是想同一道用些膳食也難,我寧願回端王府去!」
「公主別胡說!」謝姝寧嚇了一跳,生怕旁人給聽了去。
紀桐櫻遂不說話了,只嗚咽著哭了一會,才自己掏了帕子將淚水抹了,又盯著謝姝寧道:「我見了你喜極而泣,都已哭了這幅模樣,怎地你卻像是一丁點也不在意?」
大殿幽深,厚厚的牆壁阻斷了外頭嘩嘩的落雨聲。
謝姝寧不大習慣這種怪異的寂靜,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公主不知道,公主數月不曾來過謝家,阿蠻悄悄躲在被窩裡哭了許多次。」
胡謅著,紀桐櫻卻信了,丟開帕子笑了起來。
笑了會,便下了人榻,扶著邊上花梨木的柱子,踢了踢下頭的小足,示意謝姝寧起:「見天下雨,你難得來一回宮裡,便陪著我去逛逛花園吧。雨天里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是主子,要做什麼當然是說了算,謝姝寧就收回心神笑地應了。
紀桐櫻就帶著往外頭走,見了宮就悠然自得地吩咐們去備茶點。
旋即便有宮人提著個畫琺瑯纏枝蓮八寶紋的攢盒出來,又有人打了製作的傘來護送兩人出門。
還未春,天氣又一直不好,謝姝寧本以為花園裡定然也還是禿禿的一片,可誰知進去了才知道,不止綠芽已生,有些樹上連的新蕾都已經有了綻放的跡象。大雨傾盆之下,果真如同紀桐櫻說的一般,有種人難以言表的別樣滋味。
兩人尋了個就近的亭子走了進去。
宮人收了傘擱在亭子口,又取出準備好的墊子鋪在冷的石凳上,方扶著兩人了座。隨後,攢盒被宮人打開,自裡頭取出十數個鏨花銀小方盤,上頭依次擺著果脯、糕點。
紅泥小暖爐也穩穩地立在了桌上。
紀桐櫻就笑著站起,道:「們煮的茶都不像樣子,今日我親自烹茶,且你得意一回。」
謝姝寧倒習慣了如此,坐在那微笑著著的作,並不覺得突兀。
可隨侍在邊上的幾個宮心裡卻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肅方帝登基的時日尚短,紀桐櫻這個公主在宮裡頭住的日子就更短暫了。可只這些個日子,這群人便已能夠清楚地知道,這位甚得肅方帝喜的惠和公主,不是個好相與的。
可這會,卻要親自手幫謝家八小姐烹茶。
們老老實實地低著頭,似乎本便沒有在注意紀桐櫻跟謝姝寧的一舉一,可事實上,兩人的每一個作,口中說的每一個字,都被們悉數了耳目。
一眾人也就因此不得不承認,這位謝八小姐,同惠和公主的私甚篤。
茶餅在火上熏烤著,漸漸溢出香氣來。
謝姝寧的思緒卻晃晃悠悠地飄遠了。
在七叔父得罪燕淮之前,同林遠致的關係還未有後來那麼僵。
通紅,棋道,於茶道卻涉獵稀。而林遠致卻於此道。落雨或是落雪的日子裡,林遠致就會吩咐下人在園子里烹茶。不好這個,彼時新婚,倒願意陪著他哄著他,後頭卻漸漸忙於瑣事,不大同行了。
也正是那時,冒險收留了溫雪蘿,而溫雪蘿於無意中撞見了林遠致。
兩人皆喜茶道,相談甚歡。
思及此,眉頭下意識一蹙。
端王爺了新帝,那溫家是不是還會同前世一樣遭滅頂之災?
若不會,豈不是難解心頭之恨?
眼中的神冷得像是外頭冬末春初的雨水,涼意沁人,冷脊髓。
不過隨即,的神又緩和下來,角也依舊掛著和煦的微笑。變幻極快,誰也沒有發覺方才那一剎那間從上蔓延出來的寒意。
就在這時,遠遠地來了一行人。
亭子里的宮人皆慌忙拜倒,口稱:「參見皇上。」
謝姝寧也隨之離開石凳,拜倒磕頭。
已經了肅方帝的端王爺神憔悴地自大雨中步亭子,擺擺手讓諸人平。紀桐櫻便丟開了手中的茶勺,笑著請安,又道:「父皇,您莫不是知道惠和在這,所以才特地趕來的吧?」
這般說話,頗有些沒大沒小。
可肅方帝毫不以為忤,帶著些疲倦之的面上出個笑,「父皇聞見了你的茶香,循著香氣過來的。」
紀桐櫻就「咯咯」笑了起來。
肅方帝則四下一看,瞧見了謝姝寧,道:「這便是謝修撰的長吧?」
這麼多年來,謝姝寧倒還真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
「臣正是。」老老實實又跪下磕了個頭。
肅方帝瞧著的儀態,心中滿意。紀桐櫻子素來頑劣了些,年紀漸長也無甚改變,邊的玩伴自然不能再輕佻了去,要沉穩些才好。於是他就笑了起來,道:「惠和平日也寂寞,難得你進宮來陪,倒不如就多呆上幾日吧。」
謝姝寧聞言一怔。
可是準備最遲日暮也要出皇城的。
可肅方帝親自開了尊口,又怎麼好駁回,只得恭敬地應了。
紀桐櫻高興得很,立時沏了第一盞茶親自捧給肅方帝,道:「還是父皇疼惠和。」
肅方帝開懷大笑,遂吩咐後頭隨侍的人:「汪仁,吩咐下去,讓人去謝家送朕口諭,便說要多留謝八小姐幾日。」
何時回去,那就要看紀桐櫻何時肯放人了。
謝姝寧聽著肅方帝三言兩語將事給說了,不由頭皮一。在絕對的權力跟前,這樣的人,不過就是只螻蟻,甚至說是蜉蝣也絕不為過。螞蟻不能撼樹,也絕沒有反抗的資格。
不起了要疏離紀桐櫻的心思。
只想平安順遂地活著,離皇權太近,絕不是什麼好事。
正想著,忽然聽到個清越溫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下意識抬頭,陡然撞進一雙漆黑如墨,古井般深邃的眼眸里。
穿暗紅袍的人,約莫二十八九的模樣,形頎長,面容白皙清俊又帶著子般的和廓。謝姝寧看了一眼,猛地想起方才肅方帝口中提到的那個名字——汪仁!
司禮監的掌印大太監汪仁!
執掌東西兩廠的汪仁汪公公!
飛快地低頭垂眸,只覺得方才那一眼,自己已然被汪仁上的暗紅灼傷。
那樣的,似凝漬的。
前世,汪仁是死在燕淮手下的。
汪仁在宮中經營數十載,東西兩廠更是在他手底下迅速發展,生機蓬。這樣一個人,集險、狠辣、兇狠、乖戾於一,是極可怕的人。可遇上燕淮,他仍舊只有死路一條。
謝姝寧不知道他最後究竟是怎麼死的,可是知道,燕淮跟汪仁的手段,絕對不相上下。
汪仁一直跟著慶隆帝,沒想到如今慶隆帝死了,肅方帝即位,他的位置依舊穩穩的,沒有毫改變。
謝姝寧心惶恐,不敢抬頭。
而對面的汪仁,亦在方才那驚鴻一瞥間,被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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