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算過一筆賬,一輛三托可以載10個學生,每個學生收費2元,一趟就是20元。窯村中學為了緩解晚自習放學的乘車力,初中和高中的放學時間是完全錯開的,這樣李飛每天晚上最可以拉兩趟活兒,一天40元,按照平均每月上課20天計算,一個月下來就是800元。而且給學生拉活兒,本不佔用時間,李飛全當是吃完晚飯活筋骨。
於是李飛想都沒想,便倒騰了一輛三托,當起了夜間載客司機。
和別的司機不同的是,李飛做任何事之前都習慣鑽研。在他看來,用三車拉客,空間的大小決定了乘客的舒適程度,所以為了儘可能大地擴充空間,李飛寧可多花1000元焊接一個頂配車廂。
舒適的乘車環境,也贏得了學生們的一致好評,甚至還有一些李飛的「死忠」,願多等一會兒也要驗李飛的「豪華版三」。絡繹不絕的學生,讓李飛每天晚上都能多拉一到兩趟,別的司機10點鐘之前就可以回家暖被窩,可李飛卻每天都要忙到十一二點。
讓李飛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正是因為他每天的起早貪黑,才讓他有幸接了另外一個行當,而這個行當,讓他一生的軌跡都發生了巨大轉折。
那天是周日的晚上,李飛把學生全都送到家后,便像往常一樣去食街買一碗熱騰騰的燴面,這是除了牛湯以外他最中意的味。
「鄭大姐,給我整一碗,多放點兒辣子。」
店老闆忙招呼了一句「好嘞」,接著便開始抓面。
李飛從竹筐中抓了一把蒜瓣兒,獨自找了一個沒人的座位。他剛想把一頭皮蒜扔進裡,就聽有人站在路口高喊:
「車主在不在?這是誰的車?」
「難道是堵路了?」李飛起,「鄭大姐,面一會兒再煮,我去看看咋回事兒。」
「行,等你回來。」
喊聲還在繼續:「車主在不在?」
李飛循聲走到跟前,上下打量著站在車邊的中年男子:「大哥,啥事兒?我這也沒堵路啊。」
「我可算找到一輛車了。」中年男子差點兒就喜極而泣了。
李飛有些納悶兒:「大哥,你啥意思?」
「兄弟,咱借一步說話。」
「你說借就借?有啥話不能在這兒說?」
男子應許地點了點頭,接著從兜里掏出100元錢拍在了李飛手裡:「幫我拉趟活兒,干不幹?」
「拉什麼?從哪兒到哪兒?」
「化,從窯村垃圾場拉到窯河灣。」
「大哥,才不到5公里的距離,你這錢給得也太多了。」李飛上這麼說,可手裡卻把錢攥得死死的。
男子不以為意:「我給你你就收著,我這兒著急得很,你要是不忙,咱們現在就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大哥,上車。」李飛像撿到皮夾子似的興。
中年男子一頭鑽了車廂,接著掏出手機,長舒一口氣說:「你也真是的,三更半夜給我送貨,我找了一條街才找到車。得得得,我知道了。你把貨放在窯村垃圾場後面的樹林里,我馬上就到,錢回頭轉賬給你。」
車廂隔音效果很差,男子的話,李飛聽得一清二楚,他心裡也犯起了嘀咕:「買個化,咋的跟買毒品一樣?難不真是毒品?」李飛一想到這裡,心裡突然一,「這他媽大半夜的,別回頭把命給搭進去。」
「小夥子,小夥子。」男子的聲音從他後傳來。
李飛強裝鎮定,應道:「咋了大哥?」
男子趴在車廂上用來的玻璃孔前說道:「你回頭把車開到垃圾站後面的樹林里。」
「啊?去樹林里幹啥?」李飛明知故問。
「我要的化就在樹林里。」
「哦。」
「小夥子,我怎麼覺你有點兒害怕呢?」
「沒、沒、沒啊,哪兒能啊。」
「你放心,我老家就是窯村的。」
「哦?窯村哪兒的啊?」
「窯村籬笆社的,我姓孫。」
「籬笆社孫家可是大戶啊,據說出了好多個千萬富翁,那個最有錢的啥來著……」李飛故意拖長音想試探試探。
「孫全德,他還有三個弟弟,都是開山炸石頭髮家的,他小閨上個星期六才回的門兒,按輩分,我管孫全德叔。」
要說孫全德,窯村裡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所居住的籬笆社就是最接近本埠市的地方,談起開山炸石,他絕對是始作俑者,當年就是他帶著兄弟三個頂風作案,乾的第一票。
這年頭誰有錢誰就是爺,孫全德兄弟四個因為幹得最早,所以在炸山這一行當有絕對的話語權,籬笆社有不人都是跟在他後面起的家。在農村,很有人會去過問你的錢來路正不正,只要你有錢,你就是功人士,就是人人拜的財神爺,村民看你的目里只有崇拜。所以孫全德的名號在窯村幾乎到了如雷貫耳的程度。因此,知道孫全德不奇怪,但他小閨上周六回門兒,這個消息不是近親絕對不會知道。孫全德有錢以後,為人便十分低調,家裡的紅白喜事都不輕易外傳,李飛要不是上周六被馬占山喊接人,他也不知道原來那天是孫全德小閨出嫁。男子能說出這個細節,這總算讓李飛吃了顆定心丸。
「小夥子?」
「嗯?咋了孫大哥?」李飛這次說話的口吻輕鬆了許多。
「這回你該信我了吧?」
「信、信、信,咋能不信啊!」
「得,我看你小夥子也怪實在,你回頭把東西給我送到地兒,等我一個小時,我再給你100元錢,多幫我跑一趟,咋樣?」
「啊,反正我也沒啥事兒。」
閑聊之際,李飛已經把車駛到了約定地點,當他看到滿地的編織袋時,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下了。
「來,小夥子,幫我搭把手。」
「哎!」
李飛和孫姓男子忙活了十幾分鐘,總算是把10多個無編織袋塞進了車廂中。
「孫大哥,車廂坐不下了,要不你跟我前頭?」
「嗯,行,反正也沒多遠。」
李飛扭點火鑰匙,把大半座椅讓給了對方:「孫大哥,你這是啥化啊?咋袋子上什麼字都沒有啊?」
「就是普通上地的化。」男子打著哈哈,明顯不想再聊這個話題,李飛也很識相地沒有再往下問。
「左轉,直走,左轉……」
李飛在男子的指揮下,來到一個破舊的院子前。
「把貨卸在院子里,你在外面等我一個小時。記住,千萬別煙。」說這話時,男子的表相當嚴肅,口氣中甚至還帶有一警告的味道。
對於男子態度突然的轉變,李飛先是一愣神,接著重重地點點頭:「孫大哥,你放心,我從來不煙。」
男子欣地點點頭:「不煙好,不煙好。」
李飛嘿嘿一笑,然後在男人的指揮下,把車中的化全部卸在院子中,接著便被客氣地請出了院子。
人都有窺視心理,你越是不讓看,往往就越想看,李飛也是一樣,他躡手躡腳地著院子的門,借著院一昏黃的燈,看著男子的一舉一。
只見男子把近1噸的化全部倒在地上,接著又在小心翼翼地稱量其他兩種東西,最後將三種東西混合之後,便開始用大號的木杴來回翻,與此同時,院子中的一口大鐵鍋被爐火燒得通紅,末狀的木屑被男子倒其中,翻炒至焦黑,爐火迅速被悶滅,接著剛才的化混合也被倒,繼續翻炒,幾分鐘后,泛黃的品被裝了剛才的編織袋中。如此反覆,院子中的所有化又被重新包裝。
李飛就算再沒見過世面,當看到這一幕時,他也完全明白對方在幹什麼。用硝酸銨炒制炸藥,在窯村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兒,村裡的有錢人,幾乎都是靠炸山發的家,可要想幹這一行,沒有炸藥絕對沒戲。正規炸藥廠的炸藥,不出售給私人,於是這種土炸藥就了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因為土炸藥炸威力小,所以每次炸山的需求量也是水漲船高。遇到鬆散的石頭,每晚一兩噸已經足夠,要是炸眼打得深,沒個五六噸本拿不下來。
雖說土炸藥是供不應求,但炒炸藥這活兒,並不是人人都能幹。萬一有什麼閃失,估計連命都能搭進去,這也是為啥炒炸藥利潤巨大,卻很有人靠這個吃飯。
李飛早就聽說干這個來錢快,他自己私下裡也研究過炒制炸藥的方法。在他看來,土炸藥要想炒得好,無外乎兩個要點,確的配比和絕對的溫度。
配比這東西是指標,老手都知道,就三樣:硝酸銨、木屑和硫黃。這種配比其實和黑火藥中的「一硫、二硝、三木炭」有異曲同工之妙。
黑火藥中的硝是硝酸鉀,硫是硫黃,炭就是木炭。而硝銨炸藥中的硝,變了硝酸銨,硫還是硫黃,而木屑炒黑實際上也就是木炭。
可市面上很難購買到高純度的硝酸鉀,所以硝酸銨就了不二的替代品。
配方敲定,那剩下就是溫度的控制,如何將三樣東西充分融合,這絕對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技活兒。
傳統的工藝就是孫姓男子正在作的流程,這種手法有很多缺陷。一是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人力;二是由於炒鍋容量有限,分批炒制會造大量的原料浪費;三是硝酸銨反應不完全,容易造炸藥失效。
李飛曾構想過一個既省時省力又不浪費原料的方法。
雲汐市盛產深層優質煤,煤炭純度很高,相比起木屑炒黑,前者絕對是超優質的「炭資源」。而煤炭還有一個好,可以燃燒放熱。清楚這個規律,剩下的過程就可以簡化以下幾個步驟:
準備好硝酸銨;按照比例配好高純度煤炭;把煤炭加熱,拍末;混硝酸銨翻炒;待溫度稍微冷卻,加硫黃等其他配料,接著翻炒;裝袋。
這樣炒制出來的硝銨炸藥,只要溫度拿得準,幾乎不會有原料浪費的況。
但憾的是,李飛這種新型的方法,只是停留在理論階段,因為他兒就沒有購買硝酸銨的渠道。
而今天對李飛來說,正是個絕佳的機會,如果自己的這套方法可行,那簡直是顛覆傳統的轉折點。想想那麼多人靠這個發了家,李飛的激之無以言表,他彷彿已經看到了以後「香車」的日子。
「小夥子,麻煩進來幫我抬一下。」男子略帶疲憊的聲音再次從院傳來。
李飛應了聲「好嘞」,便賣力地將編織袋再次裝車,20分鐘后,李飛把車廂鎖死,再次開口問道:「大哥,裝完了,送哪裡?」
「嗯,我帶路,你跟著我走就行。」
「得嘞。」
「小夥子,你是個聰明人。」男子話裡有話。
「你放心,大哥,都是窯村人,我知道啥該說,啥不該說。」
「哈哈,你既然能聽懂我說啥,那我就不藏著掖著了,小夥子,給我個電話,以後有活兒還找你。」
「沒問題啊,×××××××××××。」
「行,我給你打過去。」男子按了「撥號」鍵。
「嗡嗡嗡……」李飛覺到了振,「大哥,你全名啥,我回頭給你備註一下。」
「干我們這行,從來不用真名,別人都喊我『孫大炮』,你也這麼喊我就行。」
「得嘞,『大炮』哥。」
看著口齒伶俐的李飛,「孫大炮」心裡甚至喜歡:「對了,小夥子,你啥?」
「那個……你就喊我『飛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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