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值班室的「死亡電話」響起時,我正在市局部的微信群里觀看著村民和警察激烈對抗的視頻,而視頻的拍攝者便是參與這次出警任務的民警。
「別玩兒手機了,趕收拾傢伙出現場。」胖磊推開門朝我喊了一句。
「什麼況?」
「夾村,疑似命案。」
「哪裡?」
「夾村啊,磨磨嘰嘰的,趕的!」
「夾村,視頻里拍的不就是……」
正當我猜測那場械鬥是否和命案有關時,胖磊又站在院子里扯著嗓子喊道:「小龍,能不能快點兒!」
「來了,來了!」我清了清腦袋,不再去想剛才的事,接著提起勘查箱走出門。
胖磊口中的夾村位於雲汐市東南方的礦區。因為煤礦開採污染十分嚴重,所以一般礦區均遠離城市中心。胖磊在導航儀上輸「夾村」三個字后,汽車的音響中便傳來郭德綱的聲音:「此次路線,距離目的地還有88公里,預計1小時20分鐘後到達。」
「唉,這麼遠。」胖磊抱怨著擰了點火鑰匙。
老賢冷不丁地冒一句:「這個導航不是有林志玲版本的嗎,你幹嗎要用郭德綱?」
胖磊嘿嘿一笑:「這要是開車時把持不住,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我聽著這話題馬上就要聊到18歲以上,趕忙了句:
「哎,磊哥,你聽說了嗎?」
「聽說啥?」胖磊的胖腦袋不停地左右觀後視鏡。
「夾村的村民今天把我們出警的民警打傷了。」
「什麼?打民警?這幫人膽兒也太了吧?」胖磊氣得唾沫橫飛。
「你沒看市局的微信群啊,說是傷了十幾個。」
「的,那個群一天幾千條消息,我哪兒有工夫看,對了,你剛才說是在哪裡?」
「夾村啊。」
「夾村?我怎麼聽著這麼耳啊。」胖磊從後視鏡向我,我則看向了導航儀,胖磊順勢低頭一看,接著在我們毫無準備的況下,猛地就是一腳剎車。
由於慣,我一頭撞在了駕駛室的座椅靠背上,明哥和老賢也是子一傾。
「我說磊哥,你到底什麼況?」我了被撞得生疼的腦門兒問道。
胖磊瞪大眼睛,指了指導航儀:「咱們出警的地方不就是夾村嗎?難不咱們的民警在械鬥中犧牲了?」
「別烏,不可能的事兒!」我雖上這麼說,可心裡卻沒底,畢竟到現在也沒有人告訴我這個命案現場的來龍去脈。
「我們出現場正是為這件事兒。」明哥的話平靜得沒有波瀾。
「什麼?難不磊哥說的是真的?」我心中一。
明哥擺擺手:「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我們這次的任務,是解決一的死因問題,市局立了『9·30』專案組,一旦被確定為他殺,估計我們要忙上好一陣子。」
「什麼?立了專案組?難不是特重大案件?」
「案件倒不大,就是影響惡劣了些,派出所反映有人倒賣配婚。」
「婚?文明社會還有人干這種勾當?」同樣詫異的還有胖磊。
婚這種事兒我雖然沒接過,但是關於它的小說和影視劇我可沒看。歷史上最早記錄配婚的要數曹。當年曹最喜的兒子曹沖13歲夭折,曹便下聘將已死的甄小姐作為曹沖的妻子,把他們合葬在一起。
宋代,婚最為盛行。據康譽之《昨夢錄》記載,凡未婚男死亡,其父母必托「鬼人」說親,然後進行占卦,卜中得到允婚後,就各替鬼魂做冥,舉行合婚祭,將男併骨合葬。這種殉葬冥合的習俗,一直持續到清末。到了民國時期,婚依舊頗為流行,不有錢有勢的人家都會給早殤者辦這門親。據傳,當年蔣介石的弟弟去世后,蔣家就曾託人辦過「婚」。而新中國立后,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大量的普法教育宣傳,這種封建陋習基本上得以止。我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出勘這樣的現場。
明哥隨後的一句「抓時間」,讓胖磊作麻利地擰開點火鑰匙,勘查車按照規劃出的路線,飛一般地朝東行駛。
街景在車窗外串了一條線,半包煙的工夫,胖磊把車停在了一塊藍底白字的招牌旁,招牌上用白油漆工工整整地寫著六個大字:「夾村歡迎您」。
覺到車輛不再前行,我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磊哥,到了嗎?」
「還沒。」
「那怎麼不走了?」
「路太窄,前面會車,先等等。」
胖磊空點了支煙倚在座位上解乏,車窗外「轟隆隆」的聲響越來越大,我了眼睛朝車外去,只見一輛拖車正用鋼繩拉著面目全非的警車,緩慢地向前行駛。
「他妹的,這幫村民下手也太狠了點兒,瞅瞅都砸什麼樣了,我看也別拉修理廠了,都能直接報廢了!」胖磊憤憤地說道。
「我說磊哥,咱應該慶幸,還好咱來得晚,要是砸的是勘查車,這得折進去多錢?別的不說,你那一組相機鏡頭最值30萬。」
「小龍,我糾正一下,是56萬。」
「好了,你倆別瞎擔心了,現場就在前面,抓點兒時間。」
見明哥催促,胖磊回了聲:「得嘞!」接著扭點火鑰匙、腳踩離合、掛擋,作一氣呵。勘查車直行了五六分鐘,我便在路邊看見了徐大隊的桑塔納轎車,挨著轎車還有一輛紅公路賽車。
胖磊把車停穩,徐大隊推開車門,扶了扶警帽,朝我們走了過來。
「徐大隊,現場什麼況?」明哥一下車,就直奔主題。
「冷主任。」一聲吆喝,徐大隊已經走到了跟前,他轉頭瞥了一眼警戒圈,然後說道,「估計你也聽說了,今天轄區派出所接到報警,說有人配婚,接著出警就遇到了暴力抗法,現在為首的幾個人已經被控制。目前棺柩已經被打開,男份已經核實,名陳笑雨,是一名礦工,前幾天出了礦難;份不明,但從面相看,像是中毒死亡。」
「陳笑雨家人有沒有說出的來歷?」
「暫時還沒吐口,正在審訊。」
「行,我先去看看。」
明哥說完,帶著我們幾人走進了警戒圈,這是一片位於鄉村主幹道西側的玉米地。一口加高的黑漆棺材,一個土坑,一男一兩,便是整個現場所能看到的全部。
現場破壞較為嚴重,失去了勘查的必要,明哥穿戴整齊,直接走到了蓋著白布的男旁。
「年紀在20歲左右,頭部曾到的劇烈撞擊,是不是死於瓦斯突出?」
「冷主任您都神了!」旁邊一位負責走訪的民警豎起了大拇指。
「徐大隊,我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冷主任,咱都這麼多年關係了,有什麼話不好說的?」
「我剛才掃了一眼,從反映出的特徵來看,很有可能是中劇毒而死。」
「冷主任,你的意思……」
「我個人比較傾向於他殺,需要解剖。」
「看來況還是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了。」徐大隊眉頭鎖。
「咱們目前的窘境是,現場只有一來歷不明的,如果男家裡不吐口,我估計後面的偵查很難進行下去。」
「那怎麼辦?他家裡人都頑固得很,沒有一個張說人話的。」
冷啟明起將徐大隊拉到一個僻靜的地點,小聲問道:「領導準備把男怎麼理?」
「按照民政局的意思,要拉去火化。」徐大隊如實回答。
冷啟明臉難看地說道:「咱們中國人最講究土為安,如果把男拉去火化了,你認為他家裡人還會吐口嗎?」
「冷主任,你的意思……」
「我先給你打個預防針,如果他家裡人不說出的出,指我們技室,破案的可能幾乎為零,我希徐大隊能轉達我的提議,特事特辦,先把男土葬,我們轉移到殯儀館直接解剖。」
冷啟明並不是在危言聳聽,他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對死者負責,現在政府部門最不缺的就是走極端的領導,一條生命和一個政策,孰輕孰重,不用在這裡過多地解釋。
「冷主任你放心,你的話我一定帶到,換作別人,可能沒的商量,不過你的話,市局主要領導肯定能聽進去。」
「嗯,既然讓我們科室手,我們就要對這個案件負責任。」
「冷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徐大隊說完,掏出手機,獨自一人走開。冷啟明則很有耐心地在一旁等待結果,在他看來,如果這個事不解決,現場勘查就是再細緻也是白搭,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先做通了死者家屬的思想工作,才能繼續調查。
徐大隊在一旁嘰里呱啦地說了好半天,掛斷電話,朝冷啟明走來。
「怎麼答覆的?」
徐大隊擺擺手:「別提了,我們局領導很理解,就是民政局的那個葉局長有些冥頑不靈。」
「那現在怎麼辦?」
「嗐,不用管他,市局『一哥』說了,就按照冷主任說的辦,出了什麼問題,他拿烏紗帽頂著!」徐大隊說得神采飛揚。
「關鍵時刻,還是咱們公安局給力。」冷啟明如釋重負。
「冷主任你說得對,換位思考一下,陳笑雨家人大費周章給他配婚,圖個啥?不就圖個土為安?這要是按照民政局的做法直接把給燒了,難免陳笑雨的家人會走極端。」
冷啟明點點頭:「我擔心的也是這個。不過現在咱們領導發話了,那陳笑雨就按照當地風俗土葬,剩下的就給我們科室來理。」
「行,就按冷主任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