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學習苦，學習累，學習還要學費；不如參加黑社會，有吃、有錢、有地位，晚上還有睡。」這是郭玉虎在孩時最喜歡唱的一首歪歌。他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在於，別人只當它是一首溜口的磨牙歌，可郭玉虎就是那麼耿直地讓它了腦、沉了心。

1996年，香港導演劉偉強，開始把「古仔」系列電影搬上銀幕，腥暴力的江湖義，讓當時很多的青年趨之若鶩，主角陳浩南和山的海報一時間滿了大街小巷，和如今的「包治病」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麼退出？」

武俠小說中慷慨激昂的話語，再加上影視劇的熱，讓本來就有江湖結的郭玉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澎湃，於是他初二棄學，和幾個狐朋狗友歃為盟，立「洪門」。

幫派的運作需要資金的周轉，郭玉虎對錢的概念幾乎照搬電影劇，「收保護費」了他唯一的經濟來源。可三五個一米七都不到的不良年，本造不任何威脅，屢屢壁之後，郭玉虎作為幫派的扛把子開始總結經驗教訓。「從底層做起，不能一口吃個大胖子，咱們要先找好欺負的干。」於是他們直接把矛頭對準了菜市場的小商小販。

「別看我們只有五個人，只要夠狠，保護費肯定能收上來。」

「先從一兩個人下手，只要有人先開始，剩下的就都會。」

「按攤位大小，每天1塊到3塊，不給就讓他干不下去，他們要做生意，咱們腳的不怕穿鞋的。」郭玉虎從「指導思想」「行計劃」和「實施方案」三個方面闡述了構想的可行，這也給幫里的所有兄弟吃了一顆定心丸。

「洪門」一幫人在第一次收保護費時，曾遇到點兒阻礙，可矛盾並沒有持續多久，商販便乖乖地上了所謂的「保護費」，那時候電話沒有普及，很多人本不知道何為「110」，郭玉虎不怕報警，只要有一家不，他們就在菜市場門口強行驅散前來買菜的客人，這樣一來，市場里所有攤位的生意都到了很大的影響。

「哎呀，不就1塊錢嗎，趕給了，我們裡面的好做生意。」

「就是，就是，都了吧，也不是多錢。」

「跟這些地流氓犯不上，咱們在明，他們在暗，就當花錢買平安了。」

經過一上午的矛盾升級，99%的攤販選擇向郭玉虎一伙人妥協。

魯迅先生曾說過這樣一段話，他說：「既然猴子可以變人，為什麼現在的猴子不想變人呢？並非都不想變人，也有數猴子想變人，它們曾經兩條站起來，學人走路，並且說它們想做人。然而它們的同類不允許，說它違背了猴子的本，把它們咬死了！」

「奴」是中國人幾千年來深固的東西，這一點對生活在底層的中國人來說，顯得尤為突出，他們之中的很多人靠希過日子，他們崇尚明哲保，他們習慣「多一事不如一事」，他們面對「暴力」從來都奉行「忍」字哲學，正是因此，才有了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

一個菜市場，200多個攤位，郭玉虎一天的收就有300多元，這在當時，相當於一名國家公務員三個月的工資，腰包鼓起來之後，一些曾和郭玉虎一起混過的學渣也開始蠢蠢，而郭玉虎也正想藉此機會拿下更多的菜市場，招兵買馬變得尤為迫切。

一個月後，郭玉虎手下從當初的五人一次擴展到了30餘人，這些剛進的「小兵蛋子」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弄得菜市場的小販是苦不堪言。

「洪門」這種膽大妄為的行徑，也曾驚過派出所，可按照國家法律，未滿16周歲不用負法律責任，這幫人無一人達到法定年齡，就算是抓到派出所，也只能批評教育後由家長帶走。

不懂法的攤主，眼睜睜地看著一群人安然無恙被釋放之後，便開始以訛傳訛：「這幫人和派出所都是串通好的，報警沒用，抓進去又給放出來了。」

「難怪那麼囂張，原來是上面有人，真是天下烏一般黑。」

「這幫人來頭不小，咱這平頭老百姓怕是惹不起，報警都沒用，下次還是乖乖地錢了事吧。」

就連郭玉虎自己都沒想到，幾次進出派出所后，自己的幫派竟然聲名大噪，借著這東風，他自己也心安理得地扛起了「上面有人」的大旗。

從那以後，周圍大大小小的菜市場再也沒人敢造次，每日一次的「保護費」已經了一種常態。到最後，竟然發展到某些攤主不「攤位費」都覺得自己心裡過意不去的地步。

當別的初中生還在苦讀「ABCDEFG」時，郭玉虎只用了一年的時間就賺到了20萬。20萬是個什麼概念？給大家舉個例子，在當時雲汐市鬧市區一套上百平方米的門面房，也僅僅標價5萬元。

有了錢的郭玉虎，眼界也比其他同齡人要開闊很多，他心裡清楚，他的幫派時刻遊走在危險的邊緣，一旦所有人都達到法定年齡，估計這一行當就很難再這麼順利地開展下去。當年只有15歲的他就已經開始琢磨著由「黑」到「白」的轉型。這絕對是一件讓人寒意頓生的事。

「既然收保護費不是常事兒，那我就自己蓋一個菜市場，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收錢了。」再怎麼說，郭玉虎當時也還是一名未年人，他不可能有什麼偉大的抱負，他是因菜市場發家，所以他心裡只能拿「菜市場」說事兒。

要蓋菜市場，必須有大片的土地，為能更多地收取費用，這地一定要越大越好，也正是本著這個想法，郭玉虎在自己父親的幫助下，在當地以極低的價錢圈了一大片土地。

雖然土地是拍了下來，但修建菜市場的預算，讓郭玉虎一籌莫展：「媽的，要這麼多錢？這要收多年的保護費？」被無奈，郭玉虎只能著那一眼不到邊的土地「空悲切」。

口袋已經被掏空，土地也長滿了雜草，但郭玉虎的日子依舊過得有滋有味，小弟收來的保護費被他全部變了「錄像廳」「撞球室」「賭博房」，常年的「劍走偏鋒、反彈琵琶」，讓郭玉虎依舊積累了大量的資本。

可令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是，好運在一年一年地朝他近，「房地產」這三個字，就像是一泡尿澆出古文那般令人驚喜，郭玉虎的那片「荒地」很快被抬高了十幾倍的價，一些外地的開發商，幾乎快把他的家門破了。

從初中就開始混社會的他，哪裡看不出裡面的門道，那麼大的一塊，他可不會隨意拱手相讓。

「虎哥，你還沒看清楚嗎，現在只要有了地，那就是直接把水泥變金磚，這地咱們千萬不能賣！」

幫派「軍師」的一番話，也說到了他的心坎兒里，不久之後，一批由他帶領的考察團隊，開始浩浩地南下「取經」。

「大學生剛畢業，有技，吃苦耐勞，本不用付高價，就能當狗使喚。」這是一些所謂的「過來人」在飯桌上給他的建議。

郭玉虎堅信「酒後吐真言」，所以他按照「過來人」的說法，僱用了大量的大學畢業生，組建築團隊，「琥珀山莊」建築項目，就這樣如火如荼地剪了彩。

「有房」是結婚最為基礎的條件，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筒子樓、四合院本不符合現在年輕人的審觀，「高樓洋房」才是他們最終的選擇。

「琥珀山莊」作為雲汐市最早的一批規模小區，到了很多年輕人的追捧。樓房剛一開盤，便被一搶而空。

「這他娘的比搶銀行來得都快！」郭玉虎看著銀行卡中那一串數不到頭的「0」，連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嘗到甜頭的他，開始徹底地轉型，「琥珀山莊二期」「琥珀山莊三期」「琥珀山莊四期」，就這麼理所當然地蓋了起來。

當年的「洪門」搖一變，了如今的「洪門地產公司」，郭玉虎上也掛滿「民營企業家」「勞模範」「先進個人」的勳章和綬帶。

強大的經濟實力，讓他開始頻頻接政界的員，經過多方的「努力」，一些城鄉接合部的改造工程，也納了郭玉虎的經營範圍，仗著自己手下的那些由未年人組的強拆隊，郭玉虎幾乎沒費多力氣，就拿下了多個重點工程，他也因此贏得了極高的讚譽。名聲一旦打出來，賺錢就像是滾雪球那樣隨意。

「據規劃，咱們市的古橋社區今後需要改造高架橋，這一片地方都需要在兩個月完拆遷。」郭玉虎的辦公室，一位員正在拿著規劃地圖仔細地介紹著項目進程。

「沒問題，這件事就包在我上，到時候你們直接接手就行。」

「哎呀，如果這次能順利完拆遷任務，郭總為雲汐市的大建設，簡直就是做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啊。」

「老哥，你這話就說得太客氣了，我郭某能有今天，也全是仰仗各位領導的關，放心，這件事我絕對給你辦得妥妥的！」

「好，只要這件事能辦，我一定會告訴上面，只要有合適的項目，你們洪門地產以後在雲汐市絕對會一路綠燈！」

說了這麼多，郭玉虎等的正是這句話。

對於工程項目，最難辦的無外乎就是「釘子戶」。某些所謂的「釘子戶」在政府部門看來比較難纏，但對郭玉虎來說，他有他的辦法。

「斷水斷電」「威脅恐嚇」「打擊報復」這些開發商慣用的伎倆，郭玉虎以前也很喜歡用，但隨著人們法律觀念越來越強，這種方法除了能激起民憤以外，本起不到任何的效果。

「在合同上做手腳」是郭玉虎引以為傲的創新。

不管「釘子戶」多麼「獅子大開口」，只要騙他們和名稱與開發商相近的皮包公司簽了合同，郭玉虎便出獠牙，最終的結果，要麼「釘子戶」接「照價賠償」，要麼就是和那些無分文的皮包公司打所謂的賠償司。

就算是贏了司，皮包公司沒錢，「釘子戶」也無可奈何。房子拆了，錢拿不回來，時間一長，幾乎所有的「釘子戶」都會選擇妥協。郭玉虎手裡本不缺這種「潑皮無賴」似的小弟，所以這招兒他屢試不爽。

「要說這洪門地產公司還真有辦法，這麼難啃的骨頭都給搞定了。」拆遷隊隊長老霍，著人去樓空的古橋社區嘆道。

「是啊，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方法，我記得上個月村口的那家釘子戶還嚷嚷著『房在人在，房塌人亡』呢。」

「管他用的是什麼辦法，咱們必須要保證按時完工，兄弟們，抓幹活兒吧。」

「好嘞，霍隊。」

古橋社區大都是年久失修的四合院，為了最大程度地節省開支，這支由親朋好友組建的拆遷隊，準備先用人力「掃」一遍，遇到茬兒再花錢租用機，這樣可以比直接用機「掃」省很多錢。

老霍按照地形圖細緻地部署之後，自己帶頭走進了社區。

「咚咚咚……」房屋坍塌聲此起彼伏，作為工程隊長的老霍，早就習慣了這種嘈雜。

剛開工沒多久，不知誰喊了這麼一句：「骨頭，骨頭！」

「沒事兒，骨頭的回頭咱們上機。」老霍沖遠嚷嚷著。

「霍、霍、霍、霍……霍隊，骨頭，骨頭！」喊的人從視線末端的院子中衝出。

「什麼骨頭？」老霍有點兒納悶兒。

「水、水、水泥臺，砸出了人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