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一個月後，鄧傳偉幹完最後一家的活兒，接著撥打了龐虎的電話，可無論他怎麼打，電話里都只有「嘟嘟嘟」的忙音。

他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裝潢公司，對，找裝潢公司。」他慌中，想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們裝潢公司的泥瓦工工錢，都是工人自己找房東結算，我們不摻和。」裝潢公司前臺的工作人員給了他答覆。

「這怎麼可能？」鄧傳偉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你是不是跟龐虎做工的？」前臺忽然反問了這麼一句。

「對，就是他！」

「這傢伙就是一個賭徒，他手底下好幾個小工都是這樣被他騙的。」

「什麼？他怎麼能這樣？我等著這錢救命啊！」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三個月，卻是這個下場。

「你別急，我給你查查。」為了幫他一把，子很快翻開了面前的臺賬：「只要是我們公司的活兒，都有合同在，你不要著急。」

活到這麼大，鄧傳偉第一次覺到了做人的尊嚴，他激地看了一眼子，緒也漸漸平靜下來。

「嘩啦啦啦……」翻頁聲戛然而止，「有了，學府小區8號樓4單元502室。」

「我知道，就是今天我剛乾完的那家。」

「他們的泥瓦工錢還沒有結算。」子說完，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現在是下午4點半，一般況下六七點鐘業主會過去驗收，你不行就直接去小區等著，趕在龐虎前面到，當著業主的面，他想賴也賴不掉，你記一下業主的電話號碼，等不到就打電話。」

「謝謝，謝謝！」鄧傳偉連忙作揖。

「如果姓龐的再不給錢，我就跟他拼了。」為了能加重砝碼，他從家裡拿出了一個刀片用膠帶裹住。這是他出事後從切割機上卸下來的，也是奪走他三半手指的刀片。因為切割工最忌諱這個，所以這個沾有「晦氣」的刀片，被鄧傳偉帶回了家中。

雖然封存已久，但由於油紙的保護，刀片依舊鋒利無比。

就這樣，他帶著怒氣，回到了學府小區的工地，他眼穿地蹲在502室的門口，可直到夜幕低垂，他也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打個電話問問吧。」鄧傳偉拿出了手機，「喂，是業主嗎？請問泥瓦工的錢你們給了嗎？」

「怎麼還要錢？錢不是中午就打到你卡里了嗎？」

聽著電話那邊業主的咆哮聲，鄧傳偉這才恍然大悟。

「一切都晚了，我被人騙了三個月。不行，我要報警！」他掏出了手機，就在他準備按「110」時，他又停下了手中的作，「工錢八都被姓龐的賭掉了，他沒有錢，就算是報警也沒有辦法。」

「唉！」鄧傳偉已經覺到了心灰意懶。

「麗麗已經吃了大半個月的安眠藥，再這樣吃下去，遲早會出事兒，我該怎麼辦？我他媽現在就是賣腎也來不及……」他把口袋中僅有的100塊錢地攥在手中。

「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他第一次覺到如此絕和無奈。

許久之後，他重嘆一口氣，失魂落魄的他，準備從小區北門步行離開。可就在他經過那片沒有完工的在建工地時，一個人的哭泣聲越來越清晰。

「我該怎麼辦？胡文昌整天煙喝酒，我什麼時候才能要上孩子？嗚嗚嗚……」人哭得很忘，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異樣。

出於好奇，鄧傳偉轉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的亮，讓他分辨出人用的是一部最新的蘋果手機，價格要在6000元以上，他之前在工廠經常接手機配件，這一點他不會判斷錯。

「這的好有錢啊！」鄧傳偉嘀咕了一聲，接著低頭往北門走去。

四周安靜得可怕，唯獨人的哭聲是那麼清晰刺耳。

「周圍難不只有一個人？」鄧傳偉停下了腳步。

「不行，我不能這麼做。」生活的窘迫，已經讓他開始有了底線的想法。

「周圍又沒有人，我拿手機，應該不會找到我吧？」他小心地環顧了一下漆黑的四周，「而且附近也沒有路燈，或許……」

人的聲音還在繼續，它一次又一次地勾引著鄧傳偉心中的貪慾。

幾經掙扎之後，鄧傳偉停下了腳步。「吧嗒」，他找了一塊僻靜的地方點了一支煙捲，他心裡清楚，如果現在就去搶手機，電話那邊一定會被驚，所以，他只能等子掛掉電話才能手。

「老天爺，我答應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請你千萬不要懲罰我，我也是被無奈。」鄧傳偉朝月亮的方向跪了下去。

10分鐘，20分鐘，人的哭泣聲也越來越小。

「好吧，那就這樣吧，我掛了！」

鄧傳偉終於等到了信號，他慌張地把手中的煙捲按滅，接著快速地接近遠那一片微弱的手機亮。

因為是第一次作案，鄧傳偉很張，他借著奔跑的慣，很魯地將子抵在了牆之上。

「不要說話，把手機給我。」

「你……」人試圖掙扎。

鄧傳偉直接把刀架在了的脖子上，他害怕隨時會出現過路人，所以他用左手拚命地按住人的，低聲咆哮道：「不要說話，把手機乖乖地給我。」

其實在人心裡，一部手機的價錢對來說本算不了什麼，可令無法釋懷的就是手機里那些不堪目的照片，都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人平時雖然看起來斯斯文文，但也有數人知道，人其實還藏著一顆放的心。

鄧傳偉試圖從的手裡奪過手機，可幾次都以失敗告終，人本不肯撒手。

焦躁的他，再一次把刀片抵在了人的脖子上：「你到底放不放手？信不信我殺了你？」

人的被捂住，本無法出聲，使勁兒地扭轉自己的頭部，發出「嗯嗯嗯」的聲響，人知道對方只是圖財，試圖出和對方解釋一句：「手機我不能給你，不行你把我全的首飾拿走。」

可誰也沒想到，悲劇竟然在這一刻發生，人扭的脖頸，忽然被鋒利的刀片劃開，溫熱濃烈的鮮，順著刀片流到了鄧傳偉的手上。

「啊！」到驚嚇的鄧傳偉，一把將人推開，他多麼想聽人再喊一次，可最終事與願違，人像斷了線的風箏，重重地摔倒在地。

鄧傳偉慌忙放下刀片，把右手放在人的鼻尖。已經沒了呼吸。

「我、我、我，我殺人了……」鄧傳偉已經徹底絕。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北門附近有了響。

「不好，有人來了。」他把放在死者上那個沾的刀片在死者服上了，重新裹在上中，朝著反方向跑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當他覺到自己的力已經快要接近極限時，他停下了腳步。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如果不是他右手還沾著鮮，他本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覺自己在虛幻和現實之間來回遊走，他不知該何去何從，路燈和周圍的景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巨大的打擊，讓他一時間還無法從剛才的影中掙。

許久之後，他終於平靜下來，來自心底的一個問題，忽然讓他打了一個冷戰：「我被抓了，我的父母、老婆怎麼辦？」

妻子臥病在床，母親瘋瘋癲癲，父親終殘疾，這是他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算了，一切都結束吧！」一個極端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豬蹄、豬耳、豬頭，賣完收攤兒了……」路邊小販的吆喝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要走了，怎麼也要吃頓好的吧。」他把口袋中僅有的100塊錢掏出。

「老闆，給我每樣都來點兒。」

「得嘞。」小販麻利地拿起鐵盆夾了一滿盆，上秤之後道：「65塊，要辣椒和大蒜嗎？」

「都來點兒。」他把百元大鈔遞了過去。

小販找完零錢，他又從小店買了兩瓶父親最喝的白酒，剩下的3塊錢幣，他扔給了路邊乞討的老人。

「爸，咱爺兒倆今天喝兩盅。」

「喲，瞧你高興的，錢要到了？」

「要到了，以後咱就不用再苦了。」鄧傳偉將滷菜和白酒放下，走到院子的水井前，開始清洗手上早已幹掉的漬。

「那就好，那就好。」鄧鍾祥已經好久沒有聞過香，他只是瞥了一眼，目就再也不捨得移開。

「要不要讓媽和麗麗起床吃一點兒。」

「我不知道你回來這麼晚，麗麗剛吃了安眠藥，你媽瘋瘋癲癲的，以為麗麗吃的是好東西，趁我不注意，也吃了兩粒，現在都在床上睡覺呢。」

「那行吧，咱爺兒倆喝兩口。」

鄧傳偉把塑料袋打開，四道冷盤散發出令人垂涎的香味。

「爸，你說來世咱們會不會過得比現在要好一點兒？」

「這死後的事兒，誰知道呢？」

「來，走一個。」鄧傳偉抓起了酒瓶，灌了一大口。

鄧鍾祥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麼快就能大塊吃，大口喝酒。他笑瞇瞇地幹了一口又一口，很快一瓶白酒被他喝下肚，不勝酒力的鄧鍾祥已經有些醉意。

「爸，我扶你上床睡覺吧。」

「呼呼呼……」在酒的刺激下，鄧鍾祥很快昏睡過去。

「是時候了。」鄧傳偉掃視了一眼，出了還沾有跡的刀片，淚水順著他的臉頰落：「爸，媽，麗麗，對不起，這輩子太苦了，我們來世再見！」

痛苦中，他閉雙眼，割開了三人的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