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臥室的榻榻米上,梁川沒有急著躺下來休息,而是將目投向窗外的黑夜。
老街,安靜得早,不似市中心的繁華,這個時候,除了數發廊和夜宵店還在營業,其餘的,都已經關門了。
遠,有著城市高樓的霓虹閃爍,更襯托出老街的清冷。
普洱幾次過來用頭蹭著梁川的胳膊,示意梁川該休息了,但梁川還是不為所。
他在思考孫曉強和自己說的話,
有人問他,
是不是也是從地獄裡回來的?
這裡的一個“也”字,出太多太多的訊息。
不止自己一個人,從地獄裡爬出來,而且那個人,還在找自己。
這種覺,讓梁川有些不舒服,不自在,如芒刺在背。
自己歸來之後,流落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他需要時間去適應自己新的份,需要時間去適應生活環境的轉變,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需要時間去適應自己上的問題。
如果不是遇到了普洱,一些問題到現在都沒辦法去解決。
手掌放下,在普洱的後背上挲著,普洱的發很順,它看不出是什麼品種的貓,總之,和那些讓人知的名貴寵貓差異很大,它就是一只……普通的白貓。
但是它的發,順得如同綢一般,手真得好得不能再好,而且上總是香噴噴的,梁川一開始以為是這只貓會趁著自己不注意的時候跑出去找隔壁的發廊小姐姐們點香水用用,畢竟梁川自己是不用這些東西的,但後來梁川發現普洱是真的懶得出門,所以,它上的那種特殊香味,很可能是――――香。
一只貓的,香。
低下頭,和普洱對視著,
“我有點害怕。”
梁川輕聲地說道。
原本以為,
他和普洱是是獨一無二的組合,雖然梁川以前也曾想過,是否也有人擁有過和自己一樣離奇的遭遇,但至沒有確定的消息和目標,所以他可以不用真的去關心和在乎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個正常人不會整天去思考地球萬一哪天炸了我該怎麼辦這種事兒。
梁川只需要在這個社會秩序下,做好自己的份,過好自己的生活,改善掉自己還存在的一些問題,就足矣了。
而眼下,孫曉強的話,等於是給梁川敲響了一個警鐘。
他並非是獨一無二的,還有,梁川不清楚對方找自己的目的。
但有一點梁川可以確定,對方絕對不是因為孤單寂寞冷所以才想要找一個同類依偎取暖。
因為,以己度人之下,梁川絕對沒興趣再去找什麼同類。
普洱探出嘟嘟的爪子,先在梁川的胳膊上拍了拍,然後又在自己上拍了拍,意思,很明了。
“睡吧。”
梁川笑了笑,了普洱茸茸的腦袋,然後躺了下來。
普洱也就在梁川邊依偎了下來。
一覺,無夢。
醒來時,就連梁川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他原本覺得自己昨天可能會夢到點什麼,這在心理學上稱之為神傷痕,指的是一些人在經劇烈的神刺激後所留下來的神上的傷勢,有點像是風病,偶爾給你折騰一下。
因為昨晚睡得比較晚的關系,雖然睡眠還是只有三個小時,但外面已經出現了亮,老街的清晨,已經開始了。
起,穿上服,下樓;
讓梁川有些意外的是,一樓店鋪地板上,不見孫曉強的鋪蓋,而店鋪的門,也早就被打開著。
不是昨晚遭了賊,也不是年監守自盜了,因為店裡的花圈和花籃已經被擺放在了門外。
當梁川走到櫃臺邊時,孫曉強提著包子和豆漿正好走回來。
“來,吃早點。”
孫曉強很熱,主將一只皮薄厚的大包子遞送到梁川面前。
包子的褶皺上帶著油,還是熱乎著的,冒著白氣。
梁川撇過頭,深吸一口氣,他到自己一天的好心,都被這只油膩的包子給毀掉了。
“嘿。”孫曉強有些不樂意了,自己起個大早幫你開門還幫你買早餐回來,你就這樣直接給我臉看?
“你吃吧,我不吃。”
梁川在櫃臺後面坐了下來,拿起茶杯,裡面的水早就涼了,但梁川還是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水刺激著自己的胃,反而讓梁川覺得舒服了一些。
“你是不是腸胃有什麼問題?”孫曉強一邊大口咀嚼著包子一邊問道,昨天梁川吃面時他就已經發覺到了;
月城下面很好吃,但梁川只吃了幾口,
而且一臉痛苦的樣子。
梁川點點頭,問道,“你會做飯麼?”
“怎麼可能會。”孫曉強笑了笑,“你真打算讓我在你這裡當小工?”
“我不讓你待在這裡,你就會乖乖地回你的神病醫院?”梁川反問道。
“我還是想讓我媽複活。”孫曉強堅持道。
“再等等。”梁川歎息道。
當你面前的一個人,他的親人去世後,換做其他人還能安他看開一點,畢竟人死不能複生。
但是梁川不能這麼說。
“等到什麼時候?”孫曉強喝著豆漿問道。
“等我把自己的病,給理好了。”梁川很認真地說道,“否則,你讓你媽活過來,無非是再承一次痛苦。”
孫曉強將手中剩下的那個包子塞裡,拍了拍手,給梁川茶杯換上熱水,然後拿起掃帚開始了掃地。
梁川就雙手捂著茶杯,像是解放前的老掌櫃,默默地“貓”在那裡,看著自己的夥計做事。
等到太升起來,也撒照下來時,梁川便搬著椅子坐到了店鋪外,很是老神地瞇著眼在那裡開始曬起了太。
很快,孫曉強也搬了一個小板凳,在梁川旁邊坐了下來,學著梁川的樣子,開始曬太。
一中一青,都談不上老,但在他們二人的上,卻著一種很深沉的暮氣。
畢竟,
大部分年輕人是很難會那種什麼事兒都不幹就坐在那裡曬太的滋味的。
“嘩啦啦!”
朱砂正好端著一盆髒水出來潑在了推拿館的臺階上,應該剛剛打掃了一下店裡,看樣子,是準備重新營業了。
用的話說,江湖兒,挨刀算什麼稀奇?
“喲,梁爺爺,曬太呢?”朱砂了額頭上的汗珠子調侃道,“您老悠著點兒,別真給自己整垮嘍。”
朱砂又想起昨天看見月城捧著一箱子趣用品丟垃圾箱的畫面。
朱砂是習武之人,所以能夠覺出來,梁川的氣一直不是很好,虛得很,這種況下本應該靜心調理,但梁川似乎本不知道節制,而且玩得比常人更瘋狂。
梁川側過頭看了一眼朱砂,
朱砂懶得搭理梁川,端著水盆又進去了。
“說的是什麼意思?”孫曉強看了看梁川,問道。
“沒聽懂。”梁川回答道。
“好像有點兒不宜。”孫曉強繼續道。
“確實。”
然後,一中一青繼續瞇著眼曬太。
對於梁川來說,在地獄的森冷冽裡,他最想念的,就是人間的太,現在回來了,就怎麼曬都曬不夠。
對於孫曉強來說,在看守所大部分時候自己都被單獨閉的時裡,他也很想念這種不會被鐵欄桿分切的。
這時候,
有一男一走了過來,男的眼睛有些紅腫,應該是剛哭過,的則是一臉嚴肅。
來冥店買東西的顧客,正常狀況下,心都不會太好。
二人剛走到店門口,還沒說話,孫曉強搶先對邊的梁川道:
“男的很傷心,因為他媽死了。
的很開心,因為他媽死了。”
男人愣了一下,人當即“炸”開了,開始指著孫曉強鼻子一陣罵,唾沫星子橫飛,一直罵了足足十分鐘,男人才拉著人離開,顯然,他們不願意在這家店買東西了。
冥店,在蓉城,還是不的。
梁川看了一眼孫曉強,
什麼話也沒說,
繼續曬太。
過了一會兒,一個騎著電瓶車的老人過來,車子就在梁川和孫曉強面前停了下來,老頭電話響了,沒急著進門,而是先接電話。
“他一個老街坊過世了,他很慶幸,因為他借了那家夥的錢還沒還,當初也沒立字據,現在準備買點紙錢燒給他,當還了。
呼,真不要臉。”
孫曉強將雙手蜷在袖裡頭,像是在自言自語。
老頭打完電話,沒看孫曉強,直接開電瓶車走了,不過他踢開電瓶車的支撐架時,很用力,發出了“啪”的聲音。
梁川再次看了孫曉強一眼,
這一次,
他開口了:“你是想讓我們喝西北風麼?”
孫曉強看向梁川,“你昨晚剛說自己很有錢。”
梁川“哦”了一聲,
沉默了一會兒,
梁川又道:“我怕你待會兒被打。”
看守所裡,孫曉強經常被打,和獄友們住一起時,被獄友打,後來獄方給他開單人間,結果他又被看守員打。
“我是沒媽的孩子。”孫曉強解釋道。
言外之意,我這麼可憐,你該多給予我一點寬容,又或者,早點告訴我讓我母親複活的方法。
“我知道了。”梁川點點頭,像是想通了。
孫曉強有些意外,問道:“這就答應了?”
“沒媽的孩子太可憐了。”梁川歎道。
“是啊。”孫曉強附和道。
“那你以後…………可以喊我爸爸。”
“………………”孫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