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新年，轉眼已是1月中旬。好久沒有到過噴槍生產車間的平介，在休息室里和組長中尾一見面，中尾就問：「平介，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啊？」

「啊？有這種事嗎？」平介不了一下自己的腮幫子。

「真的瘦了。大家說是不是？」

中尾這麼一問，其他人也都點頭。

「臉看起來也不太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最好還是到醫生那裏看看。」中尾說道。

「我沒覺得怎麼不舒服啊。」

「這樣可不行，等你有覺了就晚了。我這麼說也是為你好。趕去看看醫生吧，你已經歲數不小了。」

「啊，我知道了。」平介說完繼續著自己的腮幫子。

可能真的瘦了吧，平介心裏想。他也知道原因，那絕不是什麼病。理由很簡單，最近他沒有好好吃過飯。

並不是沒有飯吃。

每天到家時，晚飯都已經準備好了。即便是休息的日子，也是一日三餐頓頓不。但是，他吃不下去。和直子在一起時，他總覺得心裏堵得慌，什麼都吃不下去。

自聖涎節前夜以來，直子變得很開口說話了，就連表似乎也定格在了那個時刻。除了做家務，一直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幾個小時都不出來。

一開始還以為只是在自己面前才這樣，最近平介才得知，並非如此。那天直子的班主任打來電活，問藻奈的最近是不是不舒服。看來在學校里也同樣沒有神。另外，新年一過，就向網球俱樂部提出了退部申請。

看來聖誕節前夜發生的事對打擊太大了。平介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深深傷害了，但該如何彌補，他也很茫然。

下班鈴一響，平介就出了公司。進新的一年之後，平介盡量不加班，因為他惦記著直子。

回到家裏打開家門，他先看了看門口放鞋的地方。確認直子的鞋下來后整齊地擺在那裏，平介算是鬆了一口氣。看來今天也平安地回到家裏了。

他常常擔心直子有一天會離家出走，從此不再回來。如果逃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在那裏生活下來，就可以像一個普通的16歲那樣活著，可以，也可以結婚，開始真正的另一個人生。

雖然現在還沒有離家出走，但那有可能只是還沒有下定決心而已。或許是擔心出走後的住和生活費用問題。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已經下定決心了，現在只是考慮著何時付諸實踐。有可能明天下班回家時，的鞋就已經不在走廊門口了。

直子不在日式房間里。平介上了樓梯，敲了一下直子的房門。裏面傳來微弱的回應：「進吧。」

至此，平介又鬆了一口氣。

其實還有比離家出走更讓平介擔心的事，那就是直子會不會時想不開而選擇自殺。想來那或許是從目前的痛苦中解出來的最簡單方法了。不，不應該這麼說，應該說是就怕會這麼想。

不過看來，今天至還是抵擋住了這一悲涼的。

平介打開門：「我回來了。」

「回來了。」直子面對著書桌，頭也不回地答道。好像在看書，最近除了看書什麼事都沒有做。

「在看什麼書呢？」平介一邊向邊走去，一邊問道。

直子沒有回答，取而代之，向後撤了一下子，以便平介能夠看到手頭的書。翻開的那頁頁眉上印著那本書的名字。

「是《紅頭髮安妮》啊，讀著有意思嗎？」

「還可以。不過，現在看什麼書都一樣。」直子說道。潛臺詞是只要可以忘記現實就行。

「該準備晚飯了吧？」直子說著合上了袖珍小說。

「啊，不用那麼著急。」

平介發現垃圾筒旁邊有一張紙，一張摺疊起來的白紙。平介將其撿了起來，直子見狀失口「啊」了一聲。

打開一看，「一年級二班雪之旅邀請函」幾個字撲人眼簾，好像是用電腦打出來的。

「這是什麼？」平介問道。

「看了不就知道了嗎？我們班同學在計劃著利用今年的春假去雪，現在正在徵集參加對象。」

「這麼說，不是學校的統一活了？」

「不是，所以我是不會參加的。還是這樣比較好吧。」直子從他手中奪過紙，撕得很碎之後重新扔進了垃圾筒。

「我去做飯。」說完，直子站起來。

「直子！」平介喊住了，」你在恨我嗎？」

直子先是低下了視線，之後將頭也深深地埋了下去。

「我有什麼理由恨你呢？」低聲說，「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

平介點了點頭：「是啊，我也一樣，應該怎麼做，心裏一點兒主意都沒有。」

兩個人都陷沉默，空氣的溫度似乎一下子降了很多。窗外傳來冬天的風陣陣吹過的聲音，這讓平介產生了一種幻覺：一片茫茫的荒野正中央，只有他們兩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平介忽然回憶起了直子的樣子。不是現在的這個直子，而是擁有原來軀的那個直子，一個笑、說話的人。可是，現在的這個家裏沒有笑聲。

「要不，」直子說話了，「我們那個吧。」

平介向去。低著頭，盯著腳下，富有澤的長發之下出白皙的頸部。

「你是說……那個？」平介確認地問了一句。

「我覺得最終的解決辦法也只有這一個吧。只是神上的話，有時還是難免陷窮途。」

「也許你說的對吧。」

平介已經把現在的直子看做一個人了，這是事實。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對相馬春樹產生超乎尋常的嫉妒心。但在對生活的期待上，則是另一回事了。他從未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最重要的是，他對於考慮這方面的事有一種本能上的排斥。

他的手心沁出汗來，直子也很張。

時間還在一分秒地流逝著，黑暗中，平介和直子都完全靜止了。

「直子，」平介開口了，「算了吧。」

吸了一口氣之後回答：「是啊。」

窗外的風依舊很強烈，可以聽到空易拉罐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