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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京城，熱浪滾滾，人心浮躁。

北狄和兀良汗的戰爭，對大晏百姓而言，只是這個炎熱時節里的一樁笑談。畢竟此戰與大晏無關，老百姓大可以作壁上觀，嘲一嘲烏爾格招婿引戰，笑一笑烏日蘇小肚腸。對他國的不太平，大多數人是喜聞樂見的，見不得旁人好是人的通病，無非偶爾唏噓幾聲，以良善。

更多人關注的是與國有關的土司案。

趙胤京當晚，斥責了守城將領鄭宗的事，早已傳遍。

那個殺伐決斷手段酷烈的男人，又回來了。

有趙胤的地方就能掀起一番波浪，人們紛紛猜度“土司案”的后續，豎起耳朵到打聽。

可趙胤自從回京次日宮見過啟帝，就再無外出，既不出去拜親訪友，也不去京中新貴權臣結，一如既往地將自己關在無乩館里。

第三日夜里，甲一從急匆匆從天壽山打馬回京，可他敲開了無乩館的門，人卻不。

劉伯看著漆黑夜里，老主子那張肅然的臉，心有些不安，“老爺，你怎麼不進去？”

甲一停頓了許久，突然將手握在門楣上，重重地，“我跟他沒什麼可說的。”

劉伯怔在那里，隨即笑著圓場，“王爺就是那個脾氣，心里對老爺還是十分敬重的，六年不見了。老爺就當真不想進去見見他？”

“不見了。”甲一突然就固執起來，沉默片刻，過院子向無盡夜里無乩院的方向，低低道：“你替我轉告他。我回來過。”

劉伯一驚，“是。”

甲一慢慢松開手，默默轉，牽著馬兒往長街的另一頭走去。

他沒有上馬，而是一個人慢慢地挪。那匹老馬跟了他許多年歲了，看上去有點瘦，不知為何，劉伯看著月夜下漸去漸遠的一人一馬，心突然傷起來。

這一對父子。

一個遠走錦城，一個天壽山守陵。明明心底關心彼此，毫不比親生父子，偏偏誰也不肯多說一個字。趙胤回京，不去拜訪甲一。甲一倒是回來了，可卻不家門。

唉！

劉伯慢慢關上門，一回頭，就看到了站在庭中的趙胤。

“王爺。”劉伯連忙上前行禮，“老爺，方才回來過。”

趙胤一眼合上的門扉，“人呢？”

劉伯面微窘，“走了。”

趙胤沒有問他為什麼走了，只淡淡嗯一聲，“可有什麼代？”

劉伯搖頭，“只讓我轉告王爺，他回來過了。”

頓了頓，劉伯又用希冀的目盯著趙胤，“老爺是牽著馬走的，定然沒有走遠……”

“知道了。”趙胤看他一眼，“關好門，早些歇了。”

劉伯心底暗嘆：“是，王爺。”

做了三十多年的父子，彼此有什麼想法，有時候倒也不必明言，就都懂得了。

上次甲一令庚六親赴錦城就是為了阻止趙胤回京。他自然已經預判到了風險，可是趙胤沒有聽他的，一意孤行地回來了，那趙胤怎麼樣，甲一心中定然有數。

父親顧及兒子，有父親的顧慮，兒子心中有大義，有兒子的想法。他們誰都說服不了對方，與其如此，又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相見，令彼此不快呢？

無乩館風平浪靜了五天，敖田進京了。

啟帝在奉天殿設宴款待敖田兄妹，并請文武百列席，給足了禮遇。

當然，為這一場干戈的當事人，趙胤也被宣召前往。

在奉天殿前的玉階上，趙胤遇到了正準備前往大殿赴宴的白馬扶舟。

這是六年來，兩人首次相見。

白馬扶舟站在玉階的上頭，清俊的臉六年未改，角噙著一笑，淡淡地看著趙胤。趙胤略微抬頭掃他一眼，緩緩抬步，如同沒有看到他一般，神冷淡，不發一言。

兩側宮人侍躬低頭，不敢正視，得見的朝臣遠遠地避開，或是故意放慢腳步，天宇下一片寂靜，氣氛莫名張起來，如弦在弓，一即發，空氣里似乎也能聞到細微的抑。

“錦城王殿下。”白馬扶舟出淺笑，徐徐開口，“好久不見。”

趙胤看他一眼，“幸會。”

他腳步沉穩有力，并沒有因為白馬扶舟和兩側眾人的注視有半分改變，直到走到白馬扶舟的面前，踏上最后一級玉階，然后面無表地與白馬扶舟而去，始終沒有流出半點緒。

“呵！”白馬扶舟輕笑，看著趙胤的背影，笑道：“本督要恭喜殿下了。”

趙胤停步，徐徐看他，“喜從何來？”

白馬扶舟臉上仍掛著淡淡的笑意，“一會兒殿下就知道了。”

趙胤面不改，冷冷看著他道：“看來給陛下進言的人，是你。”

白馬扶舟似笑非笑，“舉手之勞，殿下不必謝。”

“哼！只怕會你失了。”

趙胤與他對視一眼，轉離去，影很快消失在白馬扶舟面前。

白馬扶舟低低一笑，氣氛陡然變緩，四周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

趙胤席時，啟帝已經到了，與敖田同來的，除了他的妹妹羊儀，還有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子，著通寧遠土司城的異族服飾，面比羊儀白皙和，一看便是豆寇之年，長得也略有幾分。

啟帝看到趙胤進來，笑哈哈地招呼。

“阿胤今日可是遲到了，要罰。李明昌。”

李明昌得令，趕躬上前，親自為趙胤斟酒。趙胤也不推，舉杯對皇帝致歉，卻不解釋自己為何來得晚。這一番來去，讓眾人越發琢磨不皇帝對趙胤的態度。誰也不知他心里究竟怎麼想的。

一杯酒下肚，白馬扶舟才姍姍來遲，啟帝卻沒有罰他，而是對他和敖田作了介紹。

敖田趕起道：“久仰。”

白馬扶舟連忙笑稱，“不敢。”

繼而他繼續問啟帝，“不知陛下與貴客談得如何了？”

直接詢問皇帝，一看便知白馬扶舟是當真不拿自己當外人。而啟帝似乎并不在意這個，只是笑道：“刀系一族鎮守通行遠，對我朝多有助益，忠心可鑒。而葫蘆寨一案，本是糊涂案。朕以為，中間定有誤會，這才召了二位卿共赴京師，一是為了說清由，解開誤會，二是為敖田授封，接任刀戎土司一職。”

四下里寂靜一片。

敖田也有短暫的凝滯。

敖田今年三十有二，從未到過京師，又在其父的丨威下長，膽量遠不如他壯碩的子來得龐大。京前，雖有各地土司響應支援，敖田也心知陛下召見他是為了懷，他很大可能會接任其父的職務，但一個人深龍潭虎，一切皆有可能發生，這些天來，他其實都過得提心吊膽。

一聽能繼任土司，他其實已是心花怒放。

奈何，他很清楚能坐在這里，到皇帝的款待因由是什麼。

他此刻已不是他敖田自己，而是天下土司的代言人。

“承蒙陛下看得起，敖田激萬分，可是父親的大仇未報，敖田不敢貪權位。”

敖田說著，視線又一眼趙胤，哼聲道：“錦城王無故誅殺我父，還陛下能給敖田一個說法。”

啟帝略微沉下臉來，表已是不太好看。

他肯讓敖田繼任便是為了息事寧人，安土司們的緒，可為帝王，沒有人愿意有人給臉不要臉，當眾在大殿上質問。

白馬扶舟掃了敖田一眼，笑道：“城主，酒宴之上，不辦國事，陛下有封賞，你只管謝恩便是。”

說著他舉起酒杯，“來，城主，我敬你一杯，請息怒。”

敖田本就是個外強中干的貨，聞言借坡下驢，趕向啟帝致謝。

羊儀皺眉看著哥哥，冷冷哼一聲，“難不我阿嗒的仇，就算了不？陛下，羊儀只知道殺人償命，不論走到哪里，都是這個理兒。難不天下臣民都知道的事，到了奉天殿上卻有人不知道了麼？”

這姑娘子比他兄長還要剛烈，一席話可謂毫不給皇帝面子。

可啟帝聽完，卻笑了。

不與小姑娘計較，是大男人本分。尤其他為帝王，可給敖田臉，對羊儀卻大可不必。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此話不假。”啟帝看著羊儀道：“那朕問你，刀戎是何人所殺？”

羊儀怒視趙胤，抬手一指，“他！錦城王趙胤。”

啟帝問：“你可曾親眼看到趙胤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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