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和嫻的婚禮后，距離去錦城府就藩的日子更近了。

自從接下圣旨，這些日子，趙胤都在忙著安排京中的公務，以便順利接。

趙胤任五軍都督和錦衛指揮使要職，他要離開就必須卸職，接任的人選便是朝廷外的關注點，王侯公卿，無不拭目以待。為此，朝廷里好一番明爭暗斗，暗自較勁。

不過，此事的結果與時雍的設想完全不同。

北鎮使盛章沒能像趙胤一樣，擢升為指揮使，而是由啟帝指派了邊的侍衛晏靳新，代為執掌錦衛。這個職務，一般由皇帝的親信武擔任，直接對皇帝負責，如今也算是名副其實了。

相比錦衛指揮使，統領軍權的大都督一職，爭議最大。大都督一職是從前朝樞院改制而來，是為本朝最高的軍事機關，掌握大晏全境軍隊，既有統兵權，又有調兵權，其位其權極大，因此，這也是引來眾人相爭的一塊。誰也沒有想到，爭到最后，啟帝一道圣旨，以“避免兵權過于集中，引來兵禍”為由。將前、后，左，右，中五軍分設而立，獨于六部，有統兵權，再無調兵權，與兵部相互節制，卻又互不統屬。五軍都督佩印出征，歸朝還印，兵回衛所。

如此一來，兩權分離、大都督一職從此名存實亡，相當于廢黜。

此外，啟帝又另旨提拔了陳蕭、元馳等軍中將領，陳蕭封左將軍，元馳為陳蕭的副職。

這樣的安排，不盡如人意，卻也是皆大歡喜。

可也不知道為什麼，時雍心里卻有一淡淡的悵然。

“大都督這個稱呼，是不是就此消失了？”

聽到的話時，趙胤正坐在棋盤邊，研究他昨日沒有下完的半局殘棋。

昨天，坐在對面和他下棋的人，正是廢黜“大都督”的啟帝趙炔。

外間有人傳言，說啟帝封趙胤為錦城王，原來是明升暗降，用一個封號，將人趕到西南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其實是暗拿回了錦衛治兵之權，錦衛和五軍，哪一個不比一個西南藩地的藩王有實權？這分明就是有意為之。

可沒有人知道，這個結果是昨天在無乩館里，啟帝和趙胤的一局棋定下的。

也是趙胤臨行前的諫言。

大都督有調統全國兵馬的權力，兼掌錦衛的特務系統，那這個人在朝中地位無異于一手遮天。

不是趙胤，何人堪任？又有誰人是真正能讓啟帝睡得安枕，能讓趙胤走得放心的人？

而且，這個人還得有能力、有才干，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放眼朝野，兄弟二人也沒能想出合適的人選。

這一刻，他們才真正地會了永祿帝當年的為難。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如何用人，大傷腦筋。永祿爺親自培訓了趙胤，給予了趙胤絕對的信任，便是為了讓他做趙炔的左膀右臂。忠于啟，忠于大晏，一生盡職。可如今，他們卻再難找出第二人。

“這也是不得已為之，阿拾何故長吁短嘆？”趙胤手指輕輕拈起一粒黑子，放在棋盤，皺眉思忖片刻，又抬頭了一眼。

時雍抱著個暖手爐，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子搖搖晃晃。

“我就是可惜嘛。了那麼久的大都督，大都督，大都督……就這樣消失在了歷史的煙云里。”

趙胤失笑，淡淡瞭他一眼，“只要阿拾喜歡，沒有外人在時，你想怎麼稱呼爺，都可。”

時雍挑了挑眉，“當真？”

“自然。”

“言出必行？”

“嗯。”

時雍笑瞇瞇地審視他片刻，突然挪過椅子坐到他邊，歪著腦袋，一本正經地：“趙大驢！喂，趙大驢？這麼可好？”

趙胤手扣棋子，掃一眼，哭笑不得。

“恁你怎麼，爺不應便是。”

“你不答應，我著有什麼意思？來來來，趙大驢……”時雍手去扳過趙胤的臉，一張臉笑得見牙不見眼，“趙大驢，你倒是應一個呀？”

“討打！”趙胤端坐睨，“我看你是皮子又了？”

兩個人正在逗樂，謝放輕咳了一聲。

“爺。阮娘子來了。要見您！”

……

外面飄著大雪，天已黑，氣溫低得人在室外半刻都待不住。

阮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前院里，癡癡地看著高巍的無乩館。

管家抱著雙臂，抖抖索索地在旁邊勸：

“已差人前去通傳，阮娘子里間小坐吧，這雪越下越大了，天怪冷的。”

阮微笑，溫婉地道：“沒事，我不怕冷。我在這里等王爺。”

管家瞄一眼，“我怕冷。那阮娘子在這里等吧。老夫里頭烤火去嘍。”

阮怔愣，看那管家說完就轉走了，本就沒有顧惜的意思，一時又是傷不已。

趙胤封王的消息，傳遍朝野，阮自然早有聽聞。一開始還心生妄想，在小院里等著，盼著趙胤哪一日會派人來接，一同去錦城就藩，可是等著等著，一晃就到了二月中旬，仍是半點消息都沒有。

眼看邪君勢微，再也沒有執事聯系了，阮敏地察覺到，事正在發生變化。

在趙胤心里的重要越發降低，了一個沒有用的人。

就在昨日，阮得到消息，圈在宗人府里的秋蓮，為趙煥生下了一個七斤重的大胖兒子。

這一切，讓阮變得十分恐慌。

不甘心，的結局，竟不如自己的侍秋蓮，這讓想死的心都有了。

躊躇了好幾日，阮終是坐不住了。

在這個世界上，除去趙胤，已經無人倚仗。

哪怕跪的，求的，也一定要跟著趙胤，為奴為婢都行——

“阮娘子。”謝放按著腰刀，大步走過來，看著風雪中的子，眉頭皺了一下，“王爺和王妃已然歇了，不見外客。你請回吧。”

外客？

阮漂亮的臉蛋有剎那的難堪，很快又恢復了鎮定，淚盈盈地咬了咬下。

“我對王爺而言，也是外客麼？”

謝放蹙起眉頭，“是。”

阮抬頭，“可是當日，是王爺把從宗人府帶出來的。是王爺說，要負責的一生……”

謝放眼皮搐一下，肅然道：“王爺不曾說過。帶阮娘子出宗人府的人是王爺的父親，甲老板。”

說到這里，他從袖子里掏出一封書信，到阮的手里。

“王爺說了，阮娘子但凡有什麼需求，皆可去天壽山，尋找老爺，讓老爺為您做主。”

阮低頭看著手上的書信，錯愕不已。

這什麼話？讓去找他爹，而且他爹還是一個鰥夫，這不是變相把送給那個老頭子的意思嗎？

阮咬著下，淚水滾出眼眶。

“王爺這是在……作賤嗎？”

謝放看著，肅然而立，“阮娘子自去吧。”

“不。不走。”阮哭得梨花帶雨，眼地著謝放，像是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撲上去，ＵU看書wwｗ．uｕkanshu.cｏｍ雙手拖住謝放的胳膊，泣不聲地哀求。

“謝大哥，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幫幫我，幫我求求王爺吧，只要我能留下來，做牛做馬，為奴為婢，我都愿意的……”

謝放出手來，看著這花般的子，一時無措。

“阮娘子，爺的意愿，無人可以違背，你還是走吧。”

“求求你，我求求你了。”阮哪里肯放手？小臉上掛著眼淚，昂著頭，一臉委屈又的模樣，堪堪迎向謝放。

“只要謝大哥幫我這個忙，一定會報答你的……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愿意……”

“阮娘子……”

不待謝放把話說完，只聽得“啪”的一聲。

一條鞭影突然飛了過來，打在阮的油紙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