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半的鬧鈴一響, 兩位博士同時掀被起。

　方禾從柜里拎出來一件馬海質地的淺藍法式上，轉問舒昀，這襯不襯。

　舒昀下點評：“涂個口紅吧，臉上素了點。”

　方禾轉照一照鏡子：“好的。”

　舒昀：“今天要約會嗎？”

　“是呀。”

　方禾取一支豆沙膏涂滿, “晚上做完實驗, 和他一起去外面吃飯。”

　舒昀倚在書桌旁看涂完膏又挑挑揀揀地搭配長和皮靴, 默默嘆了口氣。

　漂亮學長已經在西市連續出差八天了, 一整周零一天呢。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打扮自己的了。

　方禾挑選子的同時, 舒昀快速從柜里出一件灰衛和黑牛仔穿上，腳踩一雙白運鞋, 樸素又理工的裝扮, 非常適合今天昏天黑地的科研行程。

　方禾還要磨蹭一會兒, 們的實驗室也不順路，舒昀于是先行離開宿舍，去食堂吃早飯。

　踏出宿舍樓大門的時候，旁過路的同學停在樹下，驚詫又羨慕地討論停在校道對面的一輛豪車。

　是輛棕紅的限量版邁赫。

　舒昀掃了一眼，轉往食堂方向走去。

　吃完早飯, 掀開食堂門口的明簾，發現這輛邁赫突然轉移到食堂門前的校道上，正對著離開食堂的通道。

　舒昀停下腳步，敏銳地預到了什麼。

　垂眸瞥見自己灰頭土臉的裝扮, 臉上也沒化妝，素面朝天的, 舒昀悔得腸子都青了。

　轎車副駕上, 保養得宜的中年貴婦全然瞧不出四十大幾的年歲。穿一套優雅清麗的D家秋季, 頸間吊墜和耳飾的珠寶熠熠生輝, 襯得尤為澤白皙，如珠似玉。

　座后，大一那年接吻被撞破的尷尬畫面在腦中浮現，舒昀極力制住退的緒，禮貌地主問好：

　“阿姨上午好。”

　鄭嵐抬眸打量，目很淡，不至于讓人到不適。

　調低沉的，簡單樸素的打扮，卻完全不能掩蓋出塵俗的麗。

　微垂的桃花眸亮如星子，不點而紅，眉不描而黛，果然是世間有的絕世人。

　難怪能讓那個清冷持重的長子著迷這麼多年。

　“學校里的伙食還好嗎？”

　鄭嵐沒有開門見山，而是溫和地與嘮些家常，

　“學習辛苦不辛苦？”

　舒昀乖巧地一一作答。

　待到氣氛稍稍緩和些，鄭嵐才委婉地點出此次會談的中心思想：

　“我記得你大一的時候好像不太喜歡鄢南，這三年他都在國外，怎麼他一回來你們就在一起了。”

　舒昀怯地低下頭：“喜歡的，我很喜歡學長。”

　直白的回答令鄭嵐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就是年輕人嗎？

　張口即可說，從不考慮其他。

　鄭嵐穩住心神，端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你們兩個不合適。”

　舒昀慌張地瞧了一眼，神猶如山林中驚的小鹿。

　很快，點兩下頭，櫻翕：

　“阿姨，對不起，我知道我和他很難有結果的，但是這個事，就像飛蛾撲火，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

　鄭嵐好歹在豪門世家生活了幾十年，第一時間，覺得這個孩表現得實在太弱了，滿腦子只有，不排除故意演戲給看的可能，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被這份純真所打，仔細觀察舒昀的表，似乎看不出虛偽和造作。

　“你年紀太小了，很多事不明白，人與人之間最終只會因為利益走在一起。”

　舒昀默了默：“或許我長大一點就懂了......有時候我經常會想，和課本里的數學猜想很像，許多人耗費畢生的心為其證明，到頭來可能連一開始的猜想都是錯誤的。后人評價的時候嘆前人命運無常，但是只有前人自己才知道，一腔熱忱究竟有沒有錯付，可能他們本就不后悔。”

　鄭嵐被這番話釘在后座上，許久沒有應答。

　下車后，舒昀獨自步行去實驗室，迎著蕭索秋風用力地捧了捧臉。

　車上那番話，舒昀是隨口瞎編的。

　從一上車開始，鄭嵐和寒暄，從頭至尾沒有出言打的家世，也沒有過分強調家境的不匹配，舒昀就知道鄢南的母親是一個非常溫的人。

　這點和爾雅給的豪門籍十分匹配。

　然而，面對一個溫的千金大小姐，如果采取強姿態，大概率會激起的反，從而遭到反噬。

　所以舒昀決定將弱進行到底，并且，早先鉆研過鄭嵐的興趣好，得知是一個心極為敏浪漫的人，所以特意采用了一些浪漫主義的玄學話，那些不符合常理的、虛無縹緲的話說出來連自己都有點尷尬，但是效果出奇得好。

　分別時，鄭嵐主加了舒昀的微信，讓好好學習，日后再聯系。

　本次會見未來婆婆，舒昀給自己打了8分，一分扣在穿著打扮像個土鱉，還有一分扣在應該給多自己一點力，不要太自信。

　同一天晚上，遠在西市的鄢南收到母親發來的短信，讓他周末回北京之后帶舒昀來家里見一面，會把無關人等支開，不讓鄢霖察覺。

　鄢南斷然拒絕：【媽，舒昀很忙，沒有時間】

　鄭嵐秒回：【已經同意了】

　鄢南皺了皺眉，立刻撥通母親的電話：

　“媽，您去學校找了？我們才剛在一起沒多久，您怎麼能......”

　鄭嵐驀地打斷他：

　“長得好漂亮，天吶，尤其是近看的時候。”

　鄢南：？

　鄭嵐：“媽媽從來沒有見過那麼漂亮的小姑娘，像洋娃娃一樣致又乖巧。看著，我本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

　鄢南：“......那就好。但是您這樣貿然去找很失分寸，會影響學習，也會給留下不好的印象。”

　鄭嵐：“還好吧，說下次過來的時候會給我帶烘焙的麻薯和梅花。”

　鄢南愣了愣：“你們已經聊上了？”

　鄭嵐：“剛才我約來家里做客，簡單聊了兩句。”

　掛斷電話后，鄢南坐在書桌前，盯著手機發了好一陣呆。

　這是什麼神展開，他有點捉不。

　-

　10月中，帝都已進深秋，香山楓葉燒紅了一大片，清華校園中的梧桐盡皆染黃，風吹葉落，金燦燦地鋪了滿路。

　鄢南開車去學校接舒昀的時候，就看踩著一地黃金，灰收腰連外搭白小西裝，微卷的長發在風中搖曳，如同畫中仙子般一步一步從油畫中化形朝他走來。

　上車后，鄢南第一句話就是抱歉。

　“你這幾天都道過多次歉了？”

　舒昀將一盒糕點塞進他懷里，

　“我說了，我愿意去，你明白嗎？”

　鄢南將裝糕點的紙盒放到左手邊，右手牽住：

　“不想讓你這麼快卷進去。”

　他覺得他能理好，但是需要時間。

　而舒昀有自己的想法。

　不喜歡靠別人，能爭取的都要努力爭取。

　半路上，鄢南突然收到母親發來的短信，臉一變。

　鄭嵐：【馮宛突然來家里找我了，我現在哄不走】

　鄭嵐：【你們在路上了嗎？】

　舒昀探頭過去：“馮宛是誰？”

　鄢南答：“我媽的閨，也是邱梨的母親。”

　說罷，他低頭打字，寫到“您和馮阿姨好好聊，我和舒昀改天再”，后面幾個字沒打完，舒昀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認真地說：

　“不用改天，一起見見，好的。”

　鄢南瞥一眼，反手扣住掌心：

　“你是真的機靈。”

　穿過一條常青行道樹遮天蔽日的林蔭道，轎車右轉進一片占地廣袤的生態園林式高檔別墅住宅區，持續往里開了近十分鐘，才停在一幢三棟連的折頁型別墅大宅前。

　除了三連主棟別墅，旁邊還蓋有專門的車庫樓、保姆樓、娛樂會客中心等等。

　舒昀淡定地深吸一口氣。

　有錢人的生活果然是靠想象完的。

　進“宮殿”大門之后，一位年過花甲、神矍鑠的管家阿姨領著他們往客廳方向走。

　舒昀一步步丈量自己踏過的平米數量，越量越多，的心反而愈發平靜。

　客廳在一彎西式雕花拱門后面，舒昀和鄢南甫一進去，就看見端坐在主位上的兩位中年貴婦。

　兩人都面帶微笑，其中一人笑意溫和煦，而另一人卻將眼神化作探照燈，前后左右無死角地掃描著初進門的麗孩，眼中有幾分倨傲，仿佛和右座上端坐的當家主母一樣，都是這個家的主人。

　鄭嵐雖然溫和含笑，作卻不算太熱絡，周上下散發著淡定的主母派頭，吩咐傭人接過孩子們帶來的薄禮，然后安排他們坐到邊敘話。

　管家領著舒昀去洗手間的時候，客廳剩余三人，氣氛霎時冷靜下來。

　鄭嵐對閨馮宛說：

　“我沒騙你吧？電影學院里都找不著這麼漂亮的姑娘。”

　馮宛點頭稱是，故意看向鄢南那邊，云淡風輕地問了句：

　“真的在讀博士嗎？神態和作太純真順了，像剛年的小姑娘一樣。”

　鄭嵐：“純真點不好嗎？”

　馮宛：“就怕是裝的，知道你好這口，為了嫁豪門特意表演給你看。”

　畔的沙發座上，鄢南忽然輕笑了一聲，深褐的眸子微微低斂，眸底如云山霧罩：

　“馮阿姨，那真要借您吉言了。”

　馮宛疑道：“什麼？”

　“您說想嫁豪門。”

　鄢南嘆了口氣，低聲慨道，

　“我只怕不愿意，謝您慧眼如炬，給了我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