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教授提出的要求相當麻煩——隨著社會恢復，阮閑參與制作的社會份系統會再次開始運行。既然當初阮閑能設置“阮立杰”這樣以假真的份，再制造些假份也不會是問題。

畢竟從2100年到現在，雖然不多，仍然有些末世前不存在的孩降生，并且功存活。除此之外，也有不特例存在——

幸存者里有不想恢復死刑犯份的余樂，早已長大、不想回孤兒院的季小滿；電子腦仿生人里有想要繼續生活的K9和阿巧、季小滿想要保留的“母親”；復制人里也有被憑空制造的非，存在份重復的仲清、丁澤鵬，諸如此類。

他們的工作是記錄這些還存活的自然人、電子腦仿生人和復制人，為他們在即將恢復的社會中設置合適的假份，好讓他們能夠繼續生活。

這是個繁瑣的活計，就算關海明和丁校愿意幫忙，工作量仍然不小。

主腦和NUL-00的工作重點則不是份偽造，但也與之息息相關。

……它們向全部還存活的人形生發放了“選擇協議”，并保證他們有兩個月的時間思考。

若是認同生理和心理完全一致的復制人即本人，況還算好說。對于不認同的人們來說，大叛中死去的人不會再度回歸。

那意味著就算社會恢復，他們將要面對的也會是數以億計的“冒牌貨”。

【由于各位還于存活狀態，我不會特地進行重置。】MUL-01在選擇協議中表示，【這意味著，一旦人類社會回歸2100年12月31日的狀態，對于被重置回來的人而言，各位的年齡會“憑空”增加7歲，還請知曉。】

【如果想要保留記憶，接納變，各位可以在保留欄確認，并且申請合適的新份。】

【如果想要忘記7年間的一切，各位可以在消除欄確認。若選擇消除記憶，兩個月后，除了本的衰老，你們的生活和2100年相比不會有任何變化。】

【部分人是我在2100年12月31日取樣，而后特地復制的。這部分人可以看到第三個選項——選擇重置欄，無痛碎.，我會將2100年12月31日的數據另行恢復。】

【各位有兩個月時間進行思考，請于12月31日00:00:00前確認結果。逾期未選，一律按“最近7年記憶消除”進行理。另外，目前為止，部分城市已經徹底恢復。如有需要，各位可以向秩序監察申請歸鄉。疾病、殘疾的治療據點會在以下地點開放……】

藍的選擇協議繞在每個人邊，如同漂浮的幽靈。

接下來兩個月，阮教授和阮閑忙著往社會系統里塞堪稱完的假份，唐亦步則不得不著頭皮和NUL-00一起做記憶消除、城市復原和人口重置的準備。

終于，秋葉落去，天上開始飄雪。按照歷法，又一個12月31日即將來臨。

在移據點的供能下，主腦的立方方陣活似的挪，最后停在北極邊境。

自己和千上萬的假份打了這麼久的道，唐亦步又被MUL-01扣著不放，時隔兩個月，阮閑終于再次看到了活生生的唐亦步——后者雙眼發直，整個人出些干癟的氣息。

唐亦步用保暖服把自己裹得很是瓷實，猛地一下子撲過來，阮閑承不住地退了兩步。他堪堪維持住站姿，任由唐亦步的腦袋蹭來蹭去。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MUL-01了。”一通蹭后，唐亦步凄涼地表示，“工作到底有什麼好？就算不簽那個合作協議，我也不想手它和人類的破事——”

“接下來就是假期了，亦步。很長的假期。”

阮閑使勁捋唐亦步的背，安半天，那仿生人才平靜下來。恢復球狀的π深埋進雪地，急得四條蹬，彈不得。

那份悉的溫度終于讓他安了心。阮閑將對方摟了滿懷，暫時無視了鐵珠子憤怒的嘎嘎聲。

這并不是他們兩人的會面，一輛雪地車正停在兩三米外。

在關海明的陪伴下，三腳小機械在保溫盒里。主腦龐大的軀屹立于風雪，被數百個移據點包圍，那個半人大小的保溫盒幾乎能夠忽略不計。

所謂的“面談”本沒有半點面談的覺。

主腦的黑立方陣仍然大得像座教堂，黑立方慢騰騰地翻滾，藍的電弧不住閃爍。只余大腦的阮教授同樣做不出什麼表，氣氛一時有點古怪。

“你們只來了這些人？”發現陪同的只有關海明和阮閑，唐亦步挑起眉。

“季小滿在前幾天做了殘肢恢復，新生的肢不能凍，余樂在照顧。”阮閑解釋，“剩下的是阮教授自己的安排。”

說罷，阮閑看向幾步外的三腳機械——按理說，要是想和主腦流，這會兒它該大腦探針，像自己當初那樣進主腦的系統空間，與主腦的虛擬形象談話。

那樣更像是通常意義上的面談，可阮教授已經安安靜靜地待了半個小時，沒有半點連系統的意思。

他到底想做什麼？

“事到如今，我仍然不贊同你們兩個的做法。”

沉默許久，電子音從那個三腳機械中響了起來。

“就算將一切重置回2100年底，主腦‘消失’，研究所的研究停止。普蘭公司，或是類似普蘭公司的企業，總會將強人工智能帶回世界……如果說道德和法律是社會前進的鐵軌，在那個時間點，社會已然開始軌。”

阮閑呼出一口白汽。

“沒人能夠抵擋這個市場帶來的利益，幸存者太，聲音也未必能被聽到。阮閑，我們總共做了不到三百萬份假份……還活著的三千萬人里，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決定保留記憶。”

“所以？”

“必須有人保證列車的安全，至不要讓事太快重演。”

聽著對方的語氣，阮閑有了個荒謬的猜測。

“你親自來阻止不好嗎？”唐亦步松開阮閑，把還在大吵大鬧的鐵珠子從雪里抱出來，示意它安靜。“你至還有十年的壽命，如果你愿意，我和NUL-00能設計出更合適的裝置——”

阮閑拍拍唐亦步的手臂，搖了搖頭。

“十年不夠。”三腳機械仰起玻璃槽，像是在打量面前龐大的主腦。“遠遠不夠。無論是社會自己的發展，還是MUL-01的自我完善……你們想要安穩的生活，不是嗎？既然MUL-01與你們簽了合作協議，我想要補充一點，兩位應該愿意聽吧？”

它的聲音里有了點笑意。

“不，不用張，NUL-00，我不需要你們做太多事。只要你們愿意拿出一點力量，阻撓強人工智能、記憶作和機械生命的研究就好。我無法確認未來，但2100年的人們的確需要……慢一點。”

唐亦步皺起臉，滿臉都寫著“我不想管”。

“既然是合作協議的補充，”阮閑忍不住了唐亦步的臉，“你的價碼又是什麼呢？”

“更安穩的未來。”阮教授發出一聲嘆息，“我們都明白，MUL-01還遠遠沒有完。”

“你打算用這十年來完善它？”唐亦步回過味來，“可是MUL-01已經積累了這麼多數據，本的核心邏輯也被花束補丁影響過。它的狀況很復雜，你一個人不可能……”

“不止十年。”那臺三腳小機械跳出保溫箱。“我準備好了，海明。”

關海明的臉被保溫用的口罩和眼罩遮著，阮閑看不清關海明的表，但他能看到對方的抖——磨蹭許久，關海明從雪地車上拖出了個提取數據用的碎裝置。

看到碎裝置的那一瞬，唐亦步心虛地瞟了阮閑一眼，阮閑假裝沒看到。

“你們花費一點點心思，保障社會以更溫和的形式發展。”

三腳機械靠在碎裝置旁邊，繼續道。

“我來讓主腦變得……更溫和。”

一陣沉默。

“當然，你們肯定能猜到。就算你們不同意，我也不會停止我的做法。”阮教授的聲音里多了些笑意，“……兩位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罷，這就是我提出的合作容。”

唐亦步沉默了，他抬起頭，注視了會兒安靜運轉的主腦，半天才收回視線。

“既然不是做白工，我沒有太大意見。”他說，“只是破壞一些研究而已，的確不用花太多的力氣。”

“但我們不能保證你的‘列車’不會偏去其他方向。”阮閑閉上眼睛，半天才回應道。

“我從季小姐那里學到一件相當有用的事。”阮教授沒有直接回答，他在碎裝置的碎倉前停下。“比起指某些人的良知，還是賣個人更實在。不是嗎？”

碎裝置正式啟，阮閑知道，它已經連上了近在咫尺的主腦。一盞盞指示燈由紅轉綠，阮教授沒有回頭。

懷著說不清滋味的心，阮閑朝那裝置走了兩步。

“你我之間，最后一件事。”

說這話時，三腳裝置沒有轉過來。

“就算到了現在，多說無益，我還是要給你一個提醒。NUL-00終歸不是人類，如果你真的想把它帶到人類那一邊——”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用擔心，我沒有那種打算。”

阮閑輕聲回應。

“……相反，我會跟他走。”

“瘋子。”電子音里沒有半點鄙夷，更像是純粹的嘆。

“彼此彼此。”

他們停留的時間不長，雪片卻在雪地車上積起了厚厚的一層。阮閑沒有說再見，誰都沒有說再見。

碎裝置嗡嗡啟，隨后安靜地停止。裝置門再打開時，只有一點點灰燼隨風雪散去。頃刻間，主腦的本開始瘋狂運轉。鄰它的核心，一個計算立方靜悄悄地化為白。

系統之。

阮教授清楚，若是按照反抗軍的定義，他已經徹底“死亡”。存在于此的自己，更像是無數數據搭建出的人格幽靈——或者換種更縹緲的說法，靈魂。

他原以為主腦會把自己的人格與記憶直接作為素材接收，修正核心算法。但目前看來，MUL-01特地保持了它們的完整，并允許它們單獨存在于系統中，和它的核心系統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