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馬車上先行下來兩位侍,一人起簾帳,另一人仔細候在車外,探出手去迎接車人。過不片刻,車裡面出一只纖纖玉手,看似若無骨、白淨剔,頗引人遐想。
門聽著聲音迎出來,忙靠近馬車去請,護著來人落足到地上,小心翼翼地躬問候道:「表小姐來了,翡院寢房已打理干淨,您先回房休息片刻,小的這就請廚房呈飯來。」
被喚子正是唐橋淵有著半茬子親緣的遠方表妹,名作秦眉菀,家住在距麟州城幾十裡地的柳城中,是當地數一數二的人。秦眉菀年過雙十,好幾年來無數富貴人家為求提親幾乎踏破秦府門檻,可這姑娘非但一個不願搭理,還總是時不時地離家往外跑,跑來麟州城的唐府之後,一住便是個把月。
漸漸地,許多人心裡都有了個準信,覺得這朵名花基本便算是認了主了,只等著唐橋淵有朝一日采擷歸家。甚至有個別不懷好意的人擅自傳出流言,說這二人之間已有過出格之舉,親不過是早晚的事。
對此唐橋淵一直不做理會,只在實在不堪其擾的時候趕秦眉菀回去,甚至將冷臉關在府門外過,但這姑娘好耐力,一回也不介懷,依舊想盡辦法地黏著他。到後來唐橋淵也疲於應付,干脆視而不見,任如何都好,自己全當不存在便是了。
然而就在半月之前,唐橋淵忽然與方素親,宴席上只請了城中一些關系親近的摯友故,就連帖子都是前一日才趕著送出去的。
消息傳出之後,眾人皆震驚不已,一些聽說過秦眉菀的人都驚訝無比,不明白怎麼莊主夫人的位置突然就旁落了,而另一些不曾知曉的人也紛紛到好奇,猜疑著究竟是何人定了唐橋淵的心思。
消息越傳越遠,不久之後傳至柳城,幾經流轉落秦眉菀耳中。
秦父還帶病在,但已不甚嚴重,只需靜養而已,因而心中無比焦躁的秦眉菀當即便不願再徒勞聽這些傳聞了,雖才僅僅在家裡待了大半月,但妒火中燒,迅速趕來了麟州城。
奔波大半日,眼下秦眉菀終於又看到「唐府」兩字,耳裡聽著門如履薄冰的恭敬話語,細長眼角冷冷瞥他一眼,哼笑道:「怎麼?我還沒進府去,便急著請我去裴院,是怕我擾了表哥的清淨麼?」
門忙將腦袋俯得更低些,討好道:「表小姐是貴客,小的只是怕您行路疲乏,急著歇息……」
「貴客?」秦眉菀聽著這兩字分毫不能高興,眸底的淺淺怒意徹底燃烈,出手將這門一推,拾起擺向府行去。
門無所防范,單薄子立即被推倒在地上,卻不敢抱怨出聲,屁站起來,跟在後面。
秦眉菀邁過門檻,方又走了兩步,不遠便有三人接近,影很是悉,令不覺停下腳步側首去,見前來迎之人竟是白萍,後跟著兩位十分面生的丫頭,想必是新來的侍。
「表小姐到了,」白萍行近福,請道,「請表小姐去裴院休息吧。」
「呵呵呵……」秦眉菀拾袖輕笑,滿是不屑地看著,輕蔑回道,「都急著讓我去裴院?怎麼,這府中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
白萍抬首,邊帶著一層不變的恭敬笑容,話語嘲諷:「回表小姐的話,這府裡,原本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秦眉菀起初還未聽懂話外之音,待到反應過來之後,氣得揚手便要打,白萍不躲,淺淺了眉梢,親眼看著那一掌落不下來,被這人自己的侍給攔住。
秦眉菀後的侍急之下繞到前去擋,瘦削臉頰替白萍承下一記耳,捂著臉彎膝跪下,急切勸阻道:「求小姐莫氣……」
秦眉菀瞪一眼,心中又是生氣又是心疼,想起從前對白萍過一回手後,自己倒是安然無恙,隔日卻發現自己的這位心腹侍臉頰紅腫,痕跡三日才消。秦眉菀怒氣沖沖地找唐橋淵說理,唐橋淵卻漠然回道:「簌語是你的人,白萍便不是我的人了?」
秦眉菀理虧在前,那時再過生氣也討不回好,只好認虧,從此即便在府中橫行霸道,都不得不對白萍多加忍耐幾分。
秦眉菀自回憶中出來,斂眸輕吸一口氣,目幽幽向白萍,似在過看另外的人,忽然間想到,如果只是一位侍總管便能讓唐橋淵護短這樣,那不知那位捷足先登之人,能有多了不得?
——恐怕隨隨便便都能了的氣焰。
所幸,還有一只唯有自己才知曉的籌碼握在手中,且在看來,這是毫無懸念、必能贏回所有的籌碼。
「呵,白萍姑娘,」秦眉菀忽然神一轉,對眼前姑娘換作笑臉,方才傾瀉出的怒氣一掃而空,心平氣和地回應的話道,「我可不是什麼弱多病的藥娘子,不過行路半日,還不至於累得走也走不……眼下回到唐府,自然是先去看表哥。」
白萍聽有意用上一個「回」字,但覺反至極。然而哪怕再不將秦眉菀放在眼裡,都終究不能太過逾矩,畢竟主僕有別,只好陪掛著一臉假笑道:「表小姐,這便不巧了……莊主現下正忙著,若無允許,任誰都不能擅自接近主院。」白萍頓了一頓,眼看臉越發不好看,又悠悠補充道,「莊主特地說了,誰都不例外。」
最後幾字被咬得格外清晰,秦眉菀徹底到掛不住面,氣惱地哼一聲,甩袖轉離去。
白萍微微側目送直至背影消失,邊笑容褪去,眸極為不喜。
後的兩位侍終於放松僵直的子,剛來到府裡的小姑娘在旁人見不著時還顯得相當活潑,彼時見邊已無危險氣息,立馬聲音清脆地笑了起來,喚道:「白萍姐姐真是了不起……跟莊主說話時一點兒都不害怕,跟這位表小姐說起話來更是厲害!」
一人這樣說罷,另一位忙出聲附和。
白萍回首,兩人稍稍收斂,閉上不再胡說八道,只有眼中還留著笑容。片刻之後,白萍便也淺淺彎,提醒道:「剛才那位不是好惹的主,你們二人初來乍到,往後遇見盡量繞著走,若瞧著做任何古怪事,都別忘了告訴我一聲。」
「是,白萍姐姐,」兩位侍頷首施禮,「我們記住了。」
白萍點點頭。
這邊的小小較量暫歇風雲,想著剛才那位恐怕不會輕易安分下來,白萍轉又向主院行去。
唐橋淵剛剛喂下方素兩小碗粥,晚飯時間被推遲了些,但總還是要吃的,便沒再打算繼續哄他多吃。畢竟若是再勸下一碗,以方素這點兒可憐的飯量,待會兒一定又不肯吃了。
這人擱下碗勺,想要拿棉帕替他拭角飯漬,然而手尚未湊近便被方素捷走帕子,聽他聲音極低道:「我自己來就可以……」
——想來是一直被他當作小孩似的哄著,又又窘了起來。
唐橋淵失笑,心道更為親熱的事都做了,何必這會兒突然到難為?正要出口逗他,忽然便聽窗外傳來輕叩聲。
「誰?」唐橋淵開口詢問,其實心中已有答案,在主院中會如此喚他之人唯有一個白萍,且多半是在顧慮會否打擾著他時才會如此。
窗外果然傳來那姑娘的回語,無一廢話,輕喚一聲「莊主」。
「等等,」唐橋淵應道,他垂眸瞧瞧方素上的單薄裝束,為免他尷尬,沒打算讓白萍進來,於是又說,「門外等我。」
白萍的影映在窗上,福了福,向房門的方向施施然行去。
唐橋淵無時無刻不想與方素親熱,這一陣子一直把他樂滋滋地抱在懷裡,此時要起出去,便讓他獨自坐在登上,方素坐著難,這人又將他挪到榻上去,這麼擱來放去的,如同想辦法安置著什麼金貴寶貝,令他到其樂無窮。
方素低聲輕笑,在這人俯落下親吻時抬了抬頭,隨後彎著雙眸看他向外行去。
片刻之後,廊外傳來對話之聲。方素無意聽,但院中安靜,那兩人也沒有刻意回避他的意思,便盡數落到了耳裡。
外頭那姑娘先是講道:「方家三人已送回了。」
唐橋淵點了點頭,道一字「好」,房方素聽著同樣心神安然。
罷了,白萍又說起更重要之事,只是這回,方素不太聽得明白。
「莊主,人到了,奴婢在府門口攔了一下,沒讓往主院來。」
「嗯,」唐橋淵點點頭,但語氣裡並沒有多放心的意思,重又代道,「估計也就攔一時,以的脾,向來不會聽話的。」
「若不聽,又該如何?」白萍問,目平靜覆在這人面上。
唐橋淵輕笑一聲,回道:「想如何就如何,該怎麼做你向來能把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只要不擾著夫人,如何都行。」接著又反問一句,「你如此問,不就是想聽我說這話麼?」
白萍倒不掩飾,愉快地施禮回道:「什麼都瞞不過莊主,奴婢等的就是這句話了。」
唐橋淵又笑兩聲。
兩人在外扯著話裡之人多說了幾句,間或道出什麼「親事」、「防范」的字眼,方素在房聽得愈發雲裡霧裡,雖未細想,下意識卻約覺得與己有關。
他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等著唐橋淵回來後再稍稍詢問看看。
可這短短時間之,方素心底裡的不安,竟不知緣由地越漫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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