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殿,一整夜都沒熄過燈。
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聚集在這里,樹甄進進出出的跑,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偏皇后娘娘的急癥,在太醫會診了一夜后,卻是半點未見轉好。
太醫們也很慌,行醫數十年,從未見過這樣的奇癥,明明脈象沒有半點問題,偏腹連嘔,一開始是嘔黑的蟲卵,再后來就嘔黑,到今日天明時,皇后娘娘已經嘔不出東西了,那模樣,面白如紙,眼窩深陷,竟仿佛一夜之間老了三十歲,連鬢角都多了幾簇白發。
臨著天亮的時候,宮門開了,太子府的馬車進了宮。
樹甄聽到小宮的稟報,連忙將手里布巾給別人,自己親自出去迎接。
太子也是一副形如枯槁,病骨支離的模樣,他是今晨收到的傳信,說是皇后病了一夜,這便天沒亮,就帶著太子妃,親自前來探。
太子重病幾年,本不起風霜,他連站久一點都會暈倒,現在的他,比一個十歲孩還輕,整幅子,除了骨頭就是皮,一點見不著。
太子走路的時候,是由太子妃攙扶的,太子妃倒是,三年前雖落了孩子,留了病,但將養了三年,整日好吃好喝伺候著,紅齒白,還是當年的模樣。
太子妃人比花,太子卻半條都邁進了棺材,來的路上,太子就狠狠的盯著太子妃看了許久,如今樹甄出來迎接,便見到太子推開太子妃的手,轉而將手挪向樹甄。
樹甄連忙攙扶出,心急的道:“娘娘這得的是怪癥啊,太醫診了一夜,什麼法子都試了,愣是一點效不見顯,殿下,您說這怎麼辦啊!”
太子妃被推開后,倒是不急,扶了扶自己高發髻上的珍珠簪子,漫不經心的跟在太子后。
一進昭和殿,濃濃的藥味便撲面而來。
一整夜的會診,太醫們各施各法,險些就要把昭和殿大堂弄第二個太醫院了,太子妃不耐這個味道,一來是藥味太臭,二來是,但凡有藥材的東西,都會讓想到剛胎的那陣子,影響心。
眼下太子已經進了殿,了太醫們的參拜要去殿,一轉頭,卻發現太子妃沒跟上,太子皺了皺眉,虛弱的問:“你做什麼?”
太子妃駐足在殿外,猶疑的道:“臣妾在外頭等您便是。”
太子看了眼這滿殿的狼藉,多猜到了太子妃的心思,他有些生怒,太子妃不耐藥味,那他呢,方才在馬車上,也是嫌棄自己,才坐得那般遠的?
可力不支,承不住怒火,太子有氣都撒不出,他平復了一下心緒,到底沒說什麼,只又瞪了太子妃一眼,才在樹甄的攙扶下,進了殿。
昭和殿外,太子妃的丫鬟,不安的問:“娘娘,咱們真的不進去嗎?爺好像生氣了?”
太子妃滿不在乎:“再氣又能如何,現今登基之日將近,我娘家予他多支持,他便是對我心中有怨,莫不是還敢責備于我?只待他登基為帝,這皇后寶座,我便收囊中,屆時再尋法子生下嫡子,到那時,他是死是活,又與我何干?”
丫鬟晦的道:“秦側妃……”
“提那個賤人。”太子妃冷颼颼的道:“秦家效忠的是容溯,秦紫但凡給不了太子助力,就注定要被我一頭。況且,我沒生兒子,也沒生,就眼下來看,我還是比籌碼多。”
丫鬟呢喃一句:“但小世子……”
“你倒是提醒我了。”太子妃突然道:“容矜東本就是個野種,待我母儀天下,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將他除之后快,眼下是太子無后,秦紫那賤人才為他提了世子的名分,待我生了嫡子,還有這小雜種何事?”
丫鬟不敢再吭聲了,只是覺得奇怪,娘娘開口閉口都是嫡子,但太子這子,哪里像是還能生的,若真要再行夫妻之事,怕是剛一上床榻,就得去找閻王爺報道。
丫鬟沒把話問出來,但太子妃自然有自己的考量,普天之下,奇藥遍地,尤其是壯之藥,尤能令男人起死回生,他不在乎太子行過一事會不會枯槁而亡,只在乎太子在死之前,能否在肚子里留下一顆種。
當然,就算不能,也會讓不能變能。
總之,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另一邊,太子進了殿,便聞到了床邊的痰盂里,散發出的惡臭之味。
他捂了捂鼻子,往那痰盂中看了一眼,看到泥濘一片后,狠狠的閉了閉眼,才問樹甄:“吐得就是這些?本殿怎沒瞧見還有活?”
“是蟲卵,不知是什麼蟲子,也不知娘娘肚子里,是否還有這些蟲子……”
“蟲子……”太子沉默片刻,對樹甄道:“紙筆伺候。”
樹甄忙獻上紙筆,太子咳嗽了兩聲,虛虛的了桌子,才彎腰,在宣紙上寫下一行字,隨后讓樹甄取來皇后的印章,刻好后,給樹甄道:“派人送去京都十三號街,七戶,給游。”
樹甄拿著那封信,愣了一下,才抬起眼睛,詫然的問:“游,那位游……姑娘?”
太子皺眉道:“快去。”
樹甄不敢再耽誤了,也不敢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別人,親自出了一趟宮,待抵達京都十三號街七戶后,便敲了敲門。
門很快打開,里面出來的,是一個年輕男人。
那男人警惕的打量樹甄,目冷冷的。
樹甄遲疑的看了看院子里面,將手里的信,遞過去。
青年接過,拆開看了眼,而后對樹甄道:“在這兒等著。”
他轉進了屋,再出來時,邊跟著另外幾個青年,他們當中簇擁的,還有一位容貌艷麗,端莊矜雅的年輕姑娘。
“姑姑是宮里的人?”那年輕姑娘問向樹甄。
樹甄其實已經猜到的份了,“恩”了一聲,又看了眼院子里那幾個虎視眈眈的青年,道:“閣下就是游姑娘吧,我家娘娘從昨晚開始,便嘔吐黑蟲、黑,至今未有好轉,這樣的奇難雜癥,姑娘想必是能治的吧?”
“黑蟲?”那位游姑娘沉一下,對邊離最近的青年道:“星義,你去準備馬車,我們進宮一趟。”
被喚作星義的男人皺了皺眉,但終究沒說什麼,越過樹甄,去了外面。
……
從接到這位游姑娘與他的同伴,到快馬加鞭回宮,一路上,樹甄腦子紛紛擾擾的,始終沒有平息。
直到馬車停到了宮門前,他們換了宮的車,再次回到昭和殿,樹甄這時才平緩了心,對待這位游姑娘時,也不再那麼不自然了。
巫族一脈常年安于遼州,乃是權王的親信。
但樹甄卻知道,早在二十多年前,皇后娘娘其實便與當年的巫族大巫,達協議,兩者有過不合作。
巫族是皇后娘娘放在遼州的細作,權王對巫族越倚重,巫族在皇后娘娘這里能發展的效用,就越顯著,巫族里或許不是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真正效忠的主人是誰,但他們的新巫,肯定是知道的。
巫族七年前,換過一人新巫,這位新巫在三年前權王發現巫族背叛他,大力清繳巫族余孽時,中途亡了。
而現在巫族的新巫,樹甄知道,好像就是這位游姑娘。
但這位游姑娘,是個非常不值得信任的人。
在上一任新巫還活著時,那位新巫便對游意見頗多,大概的意思是,游與權王走得太近,這種近,是男之間的那種近。
三年前,權王清除遼州巫族一脈,巫族許多人都首異,游活了下來,并且失蹤了。
為什麼能活著,與權王關系最近的,竊聽遼州機最多的,難道不就是?
放虎歸山,權王那樣的梟雄,怎麼可能放掉一個如此了解自己生活習,與自己同出同進數年的人?
游為巫族的新巫,帶領剩下的巫族死士漂泊不定,現在,他們出現在京都了。
娘娘正好又在這個時候患了急癥,吐出來的東西,還是黑蟲卵。
到底是蟲還是蠱?
巫族不就是最擅長制蠱的嗎?
樹甄下心底的想法,游是太子要帶進宮的,現在娘娘的病無法斷癥,當務之急,是先讓娘娘清醒過來,無論游是不是下蠱者,無論娘娘是不是中了巫族的蠱,只要游能把娘娘救回來,這個啞虧,他們不吃也得吃了。
一路進到昭和殿,一進去,游便與太子請了安。
太子與像是有幾分,讓平,又指指床榻的方向。
游走過去,翻了翻皇后的眼皮,又檢查了片刻的脈搏,最后還特地確定了的嘔吐,才道:“娘娘這是被母蠱反噬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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