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頷首道：“若是燙傷了，就讓花榮傳話來。”

　嫻妃款款起，見地上伏著瑟瑟發抖的宮，便求皇后：“也是臣妾沒小心接手，臘月里的，還求娘娘繞過這孩子。”

　皇后道：“你若沒事，自然也就沒的事，快些回去吧，今日來往的人多，莫失禮于人前。”

　這般說罷，嫻妃行禮告退，眾位夫人起相送，帶離去，三夫人坐下道：“娘娘最近見過小叔叔沒有？”

　三嫂時常稱傅恒為小叔叔，皇后搖頭，本以為又是三嫂大驚小怪，不想大夫人竟接著弟妹的話說：“娘娘若是能見一見弟弟，便見他勸幾句保重的話吧，弟弟不知是怎麼了，跟他的奴才都來說，沒日沒夜地為皇上辦差，不好好用膳也不能好好睡，我們隔幾天見一面，就瘦一些，瞧著很人心疼。該說的話，我們都說了，沒什麼用。”

　難得家里的嫂嫂們，還在乎小主子的好歹，都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大夫人這般好，皇后心想若是當初好好把紅給了傅恒，大夫人未必嫌出微寒，興許現在結伴來請安，一家子熱熱鬧鬧。

　“娘娘，您怎麼了？”大夫人見皇后出神，不得不提醒。

　皇后回過神道：“小年宮里有家宴，皇上說只想一家子人坐得近些好好說話，貴妃、純妃的家人都在邀之列，何況你們。小年那日，我見了他再說，他現在不是很忙嗎，若是太忙碌，我非要見他打擾了他，反而不愿聽我說話。”

　皇后為自己找了完的借口，可幾個月過去了，即便在皇帝跟前也很提起這件事，越是藏得深越是在乎，此刻家人稍稍一撥，皇后就難以忍。

　以為自己能忘記這一段過錯，忘記對不起所有人的愧疚，結果還是要面對。弘歷說他不會懲罰自己，因為往后的歲月心的糾葛足以折磨，如今皇帝說的全部都應驗，皇后唯一慶幸的是，從未向丈夫提過傅恒與紅的事。

　且說壽康宮，是坐落在慈寧宮西邊的宮殿，慈寧宮自孝莊文皇后故世后，康熙爺將幾間殿閣原樣拆建于祖母皇陵，后經雍正帝到如今，已修繕一新。但孝莊文皇后之尊無人敢僭越，當今太后也不敢住，至今空關著。只有西邊的壽康宮，聚居了兩代帝王的故人，這一清清靜靜，妃嬪無事也不管擅自來叨擾，平時幾乎無人會來。

　紅初到時送幾盤點心都張，如今已能在壽康宮附近出自如，從來沒遇見過什麼人。

　這會兒壽康宮里的臘八粥，侍奉過太妃太嬪們用，剩下的便賞賜給宮太監，大家也不是貪一口粥吃，只是應節圖個吉利，太妃隨手賞給紅時，吩咐道：“若是有的多，送去給和公公一些，他的小櫻桃，是個饞的丫頭。”

　紅也惦記著櫻桃，伺候太妃歇下，便帶著臘八粥來和公公的小院落，可一進門，大過節的竟聽見打罵聲，趕把門關上，再往里走，櫻桃小的影竄了出來，見紅在此，遇見救星似的，躲到子后頭哭道：“紅姐姐救我，那老東西要打死我了。”

　紅捂著的嗔怪：“你又胡說八道，就是這樣沒大沒小，也該打。”

　櫻桃著屁，眼淚汪汪地撒：“姐姐救救我。”

　此時和公公手里揣著撣子，已追了出來，罵著：“小兔崽子，去哪兒了？”

　紅笑著迎上前：“公公，今天是什麼日子，您這樣可不好，實在要打，也等過了年嘛。”一手就拿下和公公手里的撣子，櫻桃眼明手快地沖上來抓過，一溜煙地跑開，撂下一句：“早該把這東西扔掉了，我去扔掉它。”

　紅一愣，和公公苦笑：“你看看，打也打不聽的小畜生，你白白疼。”

　紅攙扶和公公進門，道：“還不是公公心疼櫻桃，都是您自己寵的。”

　公公憂心忡忡：“再大幾歲，要麼送出去配人，可我往后見不著了，心里舍不得。若留在宮里當差，壽康宮是個好去，但太妃們都有年紀了，們和我都一走，這孩子托付給誰好。”

　小櫻桃在門上哼哼著：“老公公你真是麻煩，你只管等我給你養老送終，管我將來做什麼？”

　紅招手嗔道：“快來給公公磕頭認錯，你又怎麼了？這是太妃娘娘賞的臘八粥，去盛一碗給公公端來。”

　櫻桃是個聰明聽話的孩子，只是淘氣得很，忙上前接過食盒，里又嚷嚷：“就是嘛，我就等太妃娘娘給我賞的粥吃，哪個要吃寧壽宮送來的，我一點也不喜歡太后。”

　紅與和公公對視一眼，和公公嘆道：“方才就是在說這些話，這小丫頭不知哪里學的壞病，敢把這種話掛在邊。”

　“莫不是平日我與公公相談，聽見一句半句。”紅安道，“公公不要心，奴婢好生與說說。”

　櫻桃麻利地送來一碗粥，自己也坐到邊上去吃，許是剛才打疼了，坐上凳子時還了屁，紅過來與膩歪在一起，心疼地為一，小櫻桃憨憨地撒，十分喜紅姐姐。

　姐妹倆說得好好的，和公公忽然問紅：“臘月正月里，大小家宴國宴無數，太妃們偶爾也會列席，你隨不隨太妃前去伺候。”

　紅從容地應著：“早早與太妃娘娘還有玉芝嬤嬤說好了，多一事不如一事，奴婢一概都不去。”

　和公公自己裝了煙，悠哉悠哉地點燃，吐出的白煙，嘆道：“也是，何必去呢，見了誰，誰見了，都不會高興。”

　紅垂下眼簾，雖然過去好久了，宮里仿佛都沒什麼人惦記了，可只要還存在，就勾得起所有人的心，如今能安生口氣活著，已經很不容易。

　和公公突然道：“過幾日我找人，讓你和你爹見一面。”

　紅倏地起，萬分激：“多謝公公。”

　那之后，紅當真與父親見了一面，和公公在宮里神通廣大，只是如今安于平靜的生活，但他若想做什麼，隨便手指頭，養心殿的吳總管都能鞍前馬后地為他奔波。紅要見魏清泰，真真不算什麼事，僅僅因為紅如今份尷尬，萬一被旁人知道，閑話不好聽。

　好在父見了面，又安全分開，誰也沒驚誰也沒察覺，只是太妃見到紅眼睛通紅，問怎麼了，紅如實稟告，太妃還笑：“這孩子太實誠，你說風沙迷了眼，我也不能不信你。”

　轉眼已是小年，皇帝在寧壽宮擺宴，幾位太妃早早被接去宴，彼時是貴妃與嫻妃同來壽康宮迎接，貴妃有心留神太妃邊的人，卻沒能見到紅，好奇心沒得到滿足。

　太妃太嬪離去后，壽康宮幾乎沒了人，太監宮平日跟著老主子們怪悶的，今日差不多都跟去湊熱鬧，紅走了幾都沒見一個人，不知怎麼，心里反而定下來。好久好久沒這樣覺到完全一個人的清靜，便踢走了臺階上的積雪，抱著手爐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呆呆地著滿天繁星。

　時間一天天過去，紅已經不那麼悲傷難過，玉芝嬤嬤如今不僅讓伺候壽祺太妃，平日里溫惠太妃甚至先帝也的裕太妃那兒，也常常讓去個臉，說是將來若真的一輩子留在這里不走，可太妃年事已高早晚要離去，那還能去其他太妃跟前接著當差，如今討得幾位太妃喜歡，將來能有個落腳。

　那日與阿瑪見了面，父倆只是垂淚無語，好半天魏清泰才說：“你在宮里你管顧著你自己，家里一切都好，你別惦記著，你好了我們自然更好。”

　此刻想起來，紅不眼角含淚，抬手匆忙去，壽康宮的門忽然開了。紅立刻抱著手爐站起來想躲進殿里去，卻見一個小太監跑上來喊：“是魏子嗎？是您嗎？”

　紅不得不停下腳步，怯然應道：“是我。”

　寧壽宮的家宴上，歌舞升平觥籌錯，太后正向太妃夸贊：“嫻妃平日文文靜靜，年紀又小，沒想到做起事來也十分聰明能干，孩子們也都漸漸歷練起來，我們都能高枕無憂了。”

　壽祺太妃看了看漂亮的嫻妃，瞇眼笑道：“這孩子，一向極好。”

　太后道：“明年選秀有了新人來，還太妃娘娘到時候，能為皇上多多指教們。”

　這些客氣的話，不過是為了面上的好看，誰也不會當真，只是提到選秀，座下不黯然失，正好膳房上鍋子來，殿閣熱氣氤氳，但見皇后不多久便起離席，必然是到偏殿去歇一歇，而很快就有人長春宮的人來席中邀請，在富察傅恒后說：“大人，娘娘請您到偏殿一見。”

　傅恒劍眉微微一，仰面飲下杯中酒，便起隨那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