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腥風雨步步驚心的戰場,其實對顧昀而言,未必不是一種保護。
長庚皺著眉把一杯苦丁茶飲盡,喃喃道:“人人都以他為倚仗,誰會心疼他一傷病?我有時候想起來,實在是……”他說到這裡,不經意地到那啞和尚有一點悲憫的眼神,頓時克制地低了低頭,笑道:“又說多了,我該多配一點安神散了。”
了然和尚看出他只是想靜一靜,便不再多言語,將桌子底下的木魚拿出來,微微合上眼,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小小的僧舍中,只剩下木魚和水滴的聲音,長庚就著這聲音坐在一邊的小榻上閉目養神,一直到了天亮才告辭離開。
臨走時,了然突然敲了敲木桌,吸引過長庚的眼神,對他比劃道:“殿下,你那次會見杜公時,小僧有幸旁聽,心裡有點事想不通。”
長庚微微含著青黑的眼角了一下,挑起一邊的眉。
了然說道:“殿下說,世上的利益加起來有一張餅大,人人都想多占一點,這本無善惡之分,只是有些人想要多占的方式是順勢而為,他們能一邊推著這張餅變大,一邊從中擴大自己的勢力,這種人能奠基一個國泰民安,有些人卻是逆勢而為,他自己占據的地方已經發黴,卻還想讓更多的地方一起發黴,這種人只能招來禍患,如今大半張餅落在舊世家門閥手上,我們要的是打破這種局面,把江山上的黴一點一點地刮去——”長庚問道:“怎麼大師,有什麼不對嗎?”“並沒有,”了然搖搖頭,寬大的袍袖隨著他的手勢發出“簌簌”的輕響,“只是小僧在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昔日擊鼓融金之法令曆曆在目,王爺辛苦經營這一切,說不定一封法令下來便能面目全非,所做種種,可能也只是鏡花水月。”
長庚放在小桌上的手指輕輕地敲了幾下,臉上並無波,顯然了然的話早就在他考慮之中。
“大師說得對。”
他低垂下俊秀的眉眼,輕輕笑了一下。
那側臉竟然真像個圖騰中人的邪神。
了然的心狠狠地跳了兩下,一時有些口幹舌燥,一瞬間明白過來——雁王看起來是在和舊世家勢力爭奪聖心,其實背後的真實意圖真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