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微微閉了閉眼，突然一擺跪了下來——他說過不爭脾氣與義氣，可這又豈是脾氣與義氣的事？“皇上恕罪，”顧昀緩緩地說道，“紫流金固然重要，但恕臣愚鈍，未能了解皇上此舉深意，古路如今太平繁華來之不易，皇上當真要為了一點莫須有的紫流金棄它於不顧？”“古路能有今天，顧卿功不可沒，朕也知道多年心，你舍不得……難道朕就不心疼嗎？”李耐著子跟他掰扯，“可是偌大一個國家，就好比一個四風的破房子，稍微來一點風雨，朕就要疲於奔命地拆東牆補西牆，哪裡不是捉襟見肘？”顧昀心裡在冷笑，面上不便帶出來，只好一臉漠然。

“地上涼，我看皇叔臉不好，上藥氣未散，不要一直跪著。”

李的神緩和下來，試圖跟顧昀講理，“朕記得小時候林太傅講過，一國之力，無外乎‘天賜’‘人為’兩只臂膀，皇叔還記得嗎？”顧昀：“記得，他說‘天賜乃山川草木，土種魚畜，地下流金；人為乃聖人之說，工建技藝，火機鋼甲’，此二者也，如梁如柱，可以獨倚，不可俱斷，為君者當謹記於心‘。”

“皇叔真是過目不忘，”李垂下眼看著他，“如今這兩梁柱全都給蟲蛀空了，朕怎麼辦？”顧昀其實想說“你要是不推行那荒謬的掌令法，指不定也沒那麼多蟲子”，不過說也沒用，奉函公抱著他的狗兒子閉門思過呢。

這一問一答，讓李想起了兩人年時一起讀書的事，顧昀小時候不好，三天兩頭生病吃藥，脾氣很臭，也不搭理人，但對他們兄弟幾個卻很有做“叔叔”的自覺，盡管他比魏王還小一點，但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會給他們留著，從不爭搶，而且有問必答，有求必應，李曾經一直非常喜歡他。

“快起來吧，”李臉上最後一點怒也消退了，“皇叔是國之利刃，朕還要靠你安定四方呢。”

顧昀聞言，緩緩俯，額頭微微了一下自己撐在地上的指尖。

李舒了口氣，覺此人算是說通了——顧昀這些年來為人越發圓，也足夠識時務，早不再像前幾年那樣一點就炸了，方才不輕不重的頂撞，大概也是他聽見“樓蘭”倆字有些反應過激而已……樓蘭麼，顧昀在那邊五年多，想必是深厚的，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麼一想，李的心裡又了不，甚至打算親自手去攙顧昀。

不料他這手還沒出去，顧昀卻已經直起來，平靜地說道：“皇上，樓蘭雖小，但與我朝一向友好，當年西域多國叛，我軍在黃沙荒丘中被圍困了二十多天，唯一與我通風報訊、運糧草藥的是樓蘭人，後來西洋、西域、天竺等地多國與我大梁締結古路新條，樓蘭也在其中——”李到半空的手就這麼僵住了，他先是一愣，隨即大怒，喝道：“夠了！”“因覬覦他國之，興兵進犯，乃是不仁；拋卻舊恩，毀約背信，乃是不義！”顧昀毫沒有一點要夠了的意思，字字如刀，毫不拖泥帶水地砸在金殿暖閣的地上。

李氣得哆嗦：“住！”他轉手拂過桌案上文房四寶，順手抄起一方硯臺，狠狠地砸了出去，顧昀躲也不躲，任那方硯臺重重地磕在他肩上的輕甲上，“嗆啷”一聲脆響，尚未收幹的墨水順著安定侯那雲錦朝服的口淌了下來。

李：“顧昀，你想幹什麼？”顧昀面不改地說完了自己的話：“不仁不義之師不祥，玄鐵營五萬將士，雖不畏死，亦不敢奉此召，請皇上收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