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悸眼中明，上卻還要問：“若令慈在天有靈，可會抱憾你無後而終？”

“家母若知我得百般溺之人，定然心中甚。”

顧悸出兩排潔白的貝齒，一把握住他的手：“回家，睡覺！”

沈無祇聽著他興的語氣，開口叮囑：“今晚你可要老實些。”

“你不讓我吃，還不讓我聞聞味兒了？”顧悸輕哼一聲：“我偏不。”

沈無祇拉住他，終是道出了難言之：“冬日天寒，我日日去院外冷靜，於無益。”

顧悸先是抿住角，可沒過兩秒就開始放聲大笑。

沈無祇被他笑的微赧，負手向前走去。顧悸捂著肚子趕追上，然後又是一頓釣魚。

“既然怕冷，那世子爺要不要跟我做點熱起來的事？”

“吃一頓飽三天，叟無欺。”

麵對他的無休無止，沈無祇忍無可忍：“顧悸！”

隔天，賀愷派人把顧悸回了家。

這段時間，整個勝安府的人都在說賀家人傻錢多，高價從遠地買糧食就算了，還雇了那麽多人蓋房，也不知蓋那麽多要做什麽。

賀愷覺得該跟兒子好好談談，可一見到人就把嚴肅拋到了腦後。

接了一番老父親的噓寒問暖，顧悸開口點題：“爹，您把我回來是想問錢的事吧？”

賀愷清了下嗓子：“咱家的錢你隨便花，隻是城裏也有不好工匠，你何必要找那些山下的村民？”

青壯勞力也就算了，竟連家眷也一並雇來做夥食，這錢撒的完全沒道理。

“因為沈世子要把他們都聚在此地，最好一個不。”

賀愷這下更不懂了，這事怎麽又跟世子扯上關係了？

“爹，這段時間我不在，各的生意如何？”

賀愷興的一拍大，毫沒意識到自己被兒子牽著鼻子走：“新開的那個店一月便賺足了一年之數，還有沈世子給的那幾個茶酒方子……”

看見他樂的牙不見眼，顧悸倒是真信了林婉茵有旺夫命，否則賀家如今絕不是此等景。

顧悸從賀府回來，直接塞給了沈無祇一遝銀票。

“我爹給的。”

沈無祇眉心微蹙：“束脩？”

顧悸挑眉：“那敢問沈夫子給我上過幾天課呀？”

沈無祇這時不知想到什麽，神忽然變得冷肅起來：“令尊原先對方雲崢，也是這般？”

顧悸樂了：“我爹什麽時候給過方雲崢錢了？”

“嗯，令尊沒有，都是你給。”沈無祇聲若寒雪：“不僅給錢，還有東街那十三家鋪子，平駿府的錢莊，漳州的三間酒樓。”

這些都是顧悸當初隨口說的‘嫁妝’，為的是讓方家母子懊悔，沒想到沈無祇竟然知道的一字不差。

說完這些，沈無祇也意識到自己暴了什麽。

顧悸近，神不明：“你查我？”

錢串一看形不對趕出去，還有眼的把門帶上了。

沈無祇嚨微微發：“顧悸，我……”

話音未落，對方忽然跳到了他上，沈無祇下意識托住了他的背。

“說說看，還知道什麽。”顧悸圈著他的脖子，笑的一臉促狹：“查沒查到我對方雲崢到底是真還是假意？”

聽他此言，沈無祇眸底微沉：“那你來說。”

“嗯……”

顧悸剛出幾分猶豫的神，沈無祇突然旋，將他抵在了牆上。

一見這醋勁來的這麽刺激，顧悸愈加玩大發。

“往事不宜追憶，世子大人還是不要細究了吧。”

沈無祇深眸劃過寒意：“你與他青梅竹馬，許是有很多往事可追憶了？”

賀淵麒和方雲崢年相識，且曾同在一念過書，這竹馬之倒真算的上。

見沈無祇了真怒，顧悸也不想玩了。

於是他了眸，用撒的語氣道：“竹馬又如何，我是遇見了你，才心悅男子的。”

沈無祇看了他半晌，抬手了他的臉：“小騙子。”

“你這話便是冤枉我了，我騙誰也沒騙過你。”

沈無祇見他不承認：“你和你二妹妹從未論過婚事，更沒有心上人。”

顧悸歪過頭：“那我也一早嚴明那是權宜之計了。”

“你這些計謀，權的都是我。”

顧悸肆然一笑：“沒錯，圈的就是你。”

兩個人好的裏調油，但遠在皇城中的帝王卻臉沉。

“你折所奏，可有查證？”

梁太師垂眸低首：“老臣不敢妄言，那晉王逆黨如今的確藏於勝安府。”

勝安府城之中還有誰在，兩人皆是心知肚明。

皇帝的目掃過折，猶如一道寒風：“這麽多年了，朕從未趕盡殺絕，他們竟還存此悖逆之心！”

梁太師拱手：“皇上仁慈，可他們不念天恩，執迷不悟，那便是自尋死路了。”

皇帝微闔雙眸：“此事由你徹查，倘若無……”他頓了頓，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若有人當真招降納叛，就地置，不必再來回稟朕了。”

梁太師要的就是這句話，當即跪地叩首：“皇上萬歲，萬萬歲。”

*

勝安府的大雪一連下了五日，部分村莊已經出現了房屋垮的況。

周知府早前派人去轉移山下百姓，結果到了地方卻未見一人，這才知道村民們都被賀家雇到城來做工了。

周知府為此特意去了賀府，正好撞見顧悸也在。

聊起近日況，他對著父子倆不由得歎起氣來：“這大雪連綿數日，若事態延續，必定禍及百姓。”

賀愷神也變得沉重起來：“大人，若勝安府災，我賀家願大開糧倉，略盡綿薄之力。”

周知府站起來，拱手道：“本替勝安府民，深謝你這番慷慨之義。”

賀愷起回禮，待兩人再次坐下後，顧悸開口道：“不知大人可有上奏朝廷？”

一說起這事，周知府更愁了：“如今還未形傷亡，若貿然上奏，必遭上斥。”

顧悸心知他不是貪生怕死，隻是縛於朝廷的規矩，於是低聲道：“我有一法，大人或可參考。”

*

第七日，雪夜。

一人渾浴，撐著最後一口氣撞開了木門。

沈無祇正為顧悸披上鶴氅，聞聲瞬間抬眸，隻見這人抬起沾染鮮的手：“沈世……世子……救，救我家主子……”

觀棋此時也來了，蹲查看況後：“已經咽氣了，此人上有晉王府的標記。”

沈無祇深眸中淬寒，立刻命道：“你馬上帶著錢串和落珠去……”

話音未落，門外便由遠及近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來不及了。

顧悸握了下沈無祇的手：“你們藏好，我出去應對。”

他剛走出莊子大門，數十名穿盔甲的兵披雪而來。

顧悸掛起笑容：“各位軍爺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要事？”

‘鋥——’

一柄九環大刀架在了他的頸側，馬上之人厲聲道：“我等追尋跡而來，識相的給我滾遠點！”

顧悸輕瞥刀刃上的鮮，嗓音輕漫：“我這鶴氅由蘇州繡娘製數月才，如今沾染了汙，那便要你等……”

他抬起眸，綻出一抹極為好看的笑意：“以命相賠。”

未等眾人反應，年便瞬間躍於馬上，隨著一撕裂之聲，一顆頭顱高高拋起。

門外不斷響起淒厲異常的慘，沈無祇和乾伯提劍而出，目便是中煉獄。

利刃寒芒所到之皆有鮮噴灑而出，濺在雪地上的竟蒸騰出了霧氣，在這漫天風雪中迸發出寒徹骨髓的殺意。

遠再度傳來隆隆的馬蹄聲，沈無祇快步上前，一把撈起意猶未盡的顧悸。

兩人上馬後，立刻調轉馬頭朝遠疾奔而去。

“逆黨潛逃，速速去追——！”

梁太師起車簾，看見沈無祇逃命的背影，目中冷笑。

無論沈無祇是否於晉王餘孽勾連，如今他敢以抗命，這罪名便已經是坐實了。

追兵一路追到蒼狼山下，隨著勒馬的嘶鳴聲起，梁太師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看著兩人無路可逃的模樣，他微笑著負手上前：“沈世子，許久未見。”

顧悸好奇轉頭：“此人是誰？”

“梁太師。”

顧悸咂了咂：“他時辰找的如此恰當，我都有點喜歡他了。”

沈無祇臉微冷，顧悸卻高聲道：“梁太師，令媛與死共度一夜良宵，不知可還歡喜？”

方才還意氣洋洋的梁太師神驟變，牙關咬：“豎子死到臨頭還敢胡言語，今日便將你淩遲而死！”

他當然不會承認那件事，否則就是親手毀了兒的名節。

顧悸聽了這話，立刻跟沈無祇告狀：“他好殘忍，竟然想拿小刀刮我的。”

雖然場麵極不合適，但沈無祇還是沒忍住笑意。

他微微低下頭，哄著道：“不怕，有我。”

顧悸被他低沉的嗓音弄得的，還想聽沈無祇再多哄他幾句。

見兩個人被至窮途末路竟還在竊竊私語，梁太師的怒氣一下被拔到了頭頂。

他細小的眼睛出極其冷之，抬手揮袖：“抓活的！”

他一聲令下卻無人提刀，所有士兵都睜大雙目朝天上看去：“那、那是什麽！”

一道刺眼的強拖著長尾疾墜而來，在雲層中發出炸耳的破空之聲。眼見異象下降的距離越來越近，沈無祇反手將顧悸護在了後。

轟——

隕石砸罩之中，如同一枚威力巨大的空氣炮席卷而來。

蒼狼山震，山頂積雪在搖晃中覆沒而下。

沈無祇立刻拔出長劍刺地底，另一隻手牢牢的抱住顧悸。

顧悸卻不見毫迫，抬手環住他的勁腰，順便還了兩把。

就在這時，那個圓形罩竟突然擴了開來，不僅將雪崩一分為二還將所有人牢牢罩其中。

眾人滿眼驚駭，梁太師更是嚇的連臉皮都搐起來。

可就在下一秒，發生了令他們更為驚恐的事。

隻見那巨石皸裂破開，熒熒之浮空而上，行八個大字——[得位不正，天降災殃。]

梁太師驚急加，一口氣沒上來，當場昏死過去。

這八個巨型大字在空中整整飄了一天一夜，別說是勝安府，就連周圍的幾個府城都看的清清楚楚。

消息迅速傳上京，與此同時，梁太師的報災奏章也十萬火急的送到案之上。

因著那詭異天象，皇帝自然要將災瞞下去，沒想到滿朝文武竟都知曉了十三府遭遇雪災。

一時之間，朝堂民間皆是議沸騰，史臺眾位文臣請諫，讓皇帝親下罪己詔。

皇帝又怎麽可能就範，哪個君主會向天下承認自己得位不正？

史臺的文最是風骨強，朝堂上跪不管用，那就去宮門前跪，死都要讓皇帝給個說法。

沈無祇這日看過信，照例扔進碳爐。

史大夫曾懿清公主相救，如今自願以命相保，也算還了當年之恩。

顧悸進來時，正看見沈無祇負手站在窗前。

他走過去，與沈無祇並肩而立：“梁太師引晉王舊羽故意逃到此，可是皇上授意？”

沈無祇默然的看向他，神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顧悸輕抬角：“那他這個龍椅，恐怕是坐不久了。”

沈無祇低斂深眸，仿佛陷了回憶之中：“年之時，他也曾握著我的手教我書墨。”

他看著自己的掌心，眸中微空：“可如今，唯餘不死不休。”

顧悸自然也明白他心中是如何複雜，若皇帝當年決意斬草除，沈無祇哪還能活到今天。

皇帝心中大抵還是舍不得的，而令沈無祇恍然若失的，就是這幾分舍不得。

顧悸抬手附上他的掌心：“你既無意於天下，那皇帝由誰來做，便不關你我之事了。”

這句話仿佛一塊小石在沈無祇心中濺起漣漪：“你是說……”

“我們本來也不是想造反，隻要皇帝肯主禪位再到你母親墓前磕頭認錯，那我們就放他一馬。”

普天之下能說出這種話的，也就隻有顧悸了。

沈無祇心中釋然，抬手將他攏懷中：“聽聞令慈有旺夫之命？”

顧悸抬起頭：“這你也知道？”

沈無祇看著他，輕挽角：“我覺得你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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