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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你瞧, ”他把照片塞到**眼前, “要都是這麼漂亮的姑娘，你還抗拒個啥？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接住照片看了一眼, 拿起一同寄來的信細讀。

那信是張麗雲口述，趙茜茜代筆寫的。大意是說家裡替他相看了個很好的姑娘, 要他無論如何，近期或者年底請個探親假回家，跟人姑娘見個面，解決一下人生大事。末尾放下狠話，若他不照辦, 張麗雲就要找上部隊領導, 讓領導關心關心下屬了。

信讀完, **眉間皺起了個淺淺的川字。

上次他回家探親，從水庫救起一名子，張麗雲得知後, 就有意無意地試探。他以為這次是他-媽不死心，將那姑娘的照片寄來, 沒想到卻是姑娘姐姐的。也不知這短短一段時日，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竟有這樣的轉折。

他將照片和信裝回信封裡, 黃『』的封殼漸漸遮蓋了照片上的人, 那畫面似乎是慢作一般, 從翹起的角，到旋開的梨渦，再到含笑的眉眼，直至全都不見。

鄭彬一直在旁邊，等著他的反應，可他收好信，卻又拿起文件繼續看了。

“老趙，你就一點覺都沒有？一點都不心？別害嘛，跟老哥哥說說，哥可是過來人，你看這裡，都是經驗！”鄭彬邊說邊拍口。

“三營訓練計劃部署完畢了？這次演練有不墊底的決心？”過了半天，**慢吞吞從文件中抬起頭來。

鄭彬給他噎得直捂口，著手指他，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老趙！這話過分了啊！什麼不墊底的決心？難道我三營就整天墊底了？你二營的兵能耐，我們三營也不熊！就等著瞧吧，早晚把你們幹得屁滾『尿』流！”

**聽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很是鄭重地看著他，“我一直等著刮目相看。”

鄭彬更加憋屈了，在地板上重重踏了兩步，回頭來猛地指他，又重重踏了兩步，最後什麼話都沒說出來，捂著口出去了。

最熱的兩個月暑假慢慢過去，學校即將開學。

這兩天，王桐花又在盤算著杜寶珍的學費，算來算去還差幾塊錢，家裡一時沒有進賬，也不準備和人借，只能等開學時去一趟公社高中，請老師寬限一段日子。好在這種事在農村還算常見，學校也都較為寬容。

開學前一晚，杜寶珍翻來覆去睡不著。如今高中只需讀兩年，也就是說，再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高考了。迫不及待在心中設想將要去的城市，將要考的大學，和將要重逢的人，一時興得無法停止。

忽然側過，面向薑芮的床，小聲問:“姐，你睡了嗎？”

“還沒。”黑暗裡，薑芮的聲音輕輕傳來，“你怎麼還不睡？明天得早起了。”

“我知道，可是就是睡不著嘛，姐，你跟我說說話吧。”

暗中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音，薑芮也翻過來側躺著，腦袋枕在手臂上，“要說什麼？”

“就說……說將來吧！姐，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以後啊……”薑芮睜眼看著黑夜，如果真正的杜寶琴還活著，以後會是什麼樣子？或許會嫁給一個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壞的人，生兩個不聰明，也不笨的孩子，過著不富裕也，不至於困窘的生活，就這樣到老，平平凡凡，兒孫滿堂。

但杜寶琴已經沒了。

微微搖頭，“想不出來。”

杜寶珍嬉笑一聲，雀躍道:“我都想好了，我要考上大學，留在大城市裡，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

薑芮點了點頭，“這樣好，要好好努力。”

“我會的！”杜寶珍高高興興應下，“姐，等我以後在城裡安排了工作，就接你去玩一玩！聽說大城市比安縣城大多了，馬路上可以同時跑四輛小車，還有高達十幾層的大樓呢！”

薑芮並不問是聽誰說的，只笑著輕聲說:“那我等你。”

“咱們說定啦！”杜寶珍滋滋道，仿佛眼前已經出現了那副場景。

頭一晚半夜才睡，第二天仍早早起了去學校，為了有更多的時間溫習功課，這學期申請住宿，只有周末才回家。

房間裡書本搬走不，一下子空曠許多，也顯得有些雜『』。薑芮幹完家務，便順手整理了下屋子，卻從書桌屜裡打掃出一封信，信封上的落款人是韓文柯。

這個人在杜寶琴的記憶中，有著很深刻的印記，僅次於家人。

韓文柯是大城市來的『』隊知青，和公社裡的青年很不一樣。他長得白瘦斯文，著幹淨整潔，戴著一副細框眼鏡，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還會吹口琴、拉手風琴，甚至會唱俄文歌。

可以說，當年的他風靡了整個朝公社，公社中至一半的姑娘傾心於他，其中就包括杜家兩個兒。

杜寶琴對韓文柯的喜，沒讓任何人發覺，當初放棄學業，就知道那人已經了奢想。等去年韓文柯考上大學回城，便徹底把這件往事埋在心底。

杜寶珍也喜歡韓文柯，甚至為了他要考大學的事，杜寶琴一清二楚。看著妹妹踏上那一條自己當初沒能走完的路，與路的盡頭那個人越來越近。

而，則永遠地留在原地。

薑芮沒那封信，只把屜了一遍，又將信放回原。

薑芮有所察覺，掀起眼簾，從長長的睫『』隙中看他。

這一次是**先躲開，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卻忘了，那茶是剛泡開的，燙得很，一口，他整個人就僵住了，緩了好一會兒，才見頭滾了一下，將茶水咽下。

薑芮捂住，眼中笑意瀲灩。

張小華看在眼裡，也有點想笑，忍住了，幹咳一聲，怕場面尷尬，找著話頭:“對了，我聽張嬸說，阿南你參軍已經十多年了，當初當兵的時候才多大年紀呢？”

“十六歲。”**放下茶杯，有意無意地把杯子推遠了點。

“還是個半大孩子呢，離家那麼遠，可真不容易。不過，我看別人當兵，每年都能回來一趟，在家裡住個半

個月一個月，怎麼都沒見你回來？”

“軍種不一樣，有時會有特殊任務。”

張小華半懂半不懂地點點頭，往薑芮那兒瞧了一眼，玩笑般說:“你這樣忙，以後結婚分居兩地，兩個人都得辛苦了。”

**似是跟著的視線，也往薑芮那兒看了看，才說:“我的軍銜夠了，家屬可以隨軍。”

“那好的啊！”張小華意外，還以為跟軍人結婚就得兩地分居，跟守寡一樣熬著呢。

還要再說什麼，見飯菜上來了，便暫時止住。

剛才點單，薑芮點的是個素菜，張小華點的也只是半葷，可菜上桌時，卻足足有五個，其中三個都是大菜，梅菜扣，紅燒蹄膀，九轉腸，一道道香噴噴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頭，也就只有年底公社發的幾斤，能腸胃沾點葷腥。一提到家裡，就被王桐花用鹽細細的醃了，吊在灶臺上頭的橫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塊。那一丁點得從臘月裡一直熬著熬著，熬到正月出頭才算吃完。

平時想吃，除非是自家養的，不然沒票，就算有錢也買不到。像這樣來飯館裡吃，吃的米面需要糧票，吃的需要票，就算是吃一油條，還需半兩細糧。所以這年頭，農村來的人是不敢下館子的，因為你沒票，人家本不賣你。

張小華只知**是軍人，應該有票，卻不知他竟有這麼多。剛才在供銷社，買圍巾買糖果，看他拿錢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還在心裡念叨，要是讓選擇，**這樣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面的軍人，和杜寶強那樣，能夠知冷知熱的男人，寧可要選杜寶強。可現在在如此糖炮彈攻勢之下，毫不堅定地搖了:有吃有喝，還要男人做什麼？

再去看**，只覺得他原本就高大的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後背還閃閃發著金。

又轉頭去看薑芮，卻見這小姑子依舊只是角噙著一點含蓄的笑，兩個梨渦淺淺旋著，整個人又文靜又秀氣。

暗歎一聲，從前怎麼會覺得這位小姑子傻？真正聰明厲害的人，從來不是那些爭蠅頭小利的。

等米飯端上來，張小華就沒工夫想那麼多了，幾乎使出了吃『』的力氣，才沒讓自己太過於狼吞虎咽。饒是如此，一頓飯下來，也沒怎麼見抬頭，飯桌上一時安靜。

薑芮小口吃著米飯，只夾小油菜和蘿蔔下飯，偶爾夾一筷子梅菜。

**注意到的舉，立刻問:“不合胃口麼？”

“沒有，味道很好。”薑芮笑了笑，看著他說:“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吃。”

被看著，**只含糊地應了一聲，又了幾口飯，才似乎覺得剛才的反應不行，補了一句:“不吃對不好。”

“真的麼？”薑芮偏了偏頭。

張小華更是驚奇道:“寶琴竟然不喜歡吃？太不會了，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比好吃？況且阿南說得沒錯，總是吃素，裡沒有油水，怎麼得住？”

平時在家，偶爾還能吃到蛋，騙騙自己的肚子，當做是葷食。現在回想來，似乎真的沒見過杜寶琴吃葷菜，連蛋都極吃。

張小華主挑了一塊瘦多的扣，放進碗裡，“不吃，那就吃的，多吃瘦的。”

飯館大廚手藝好，扣燒得醬紅油亮，湯粘稠，帶著一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極好。薑芮卻苦惱的盯著它看，眉頭微微皺起，好一會兒才夾起來，咬下一小塊。口鹹香，燉得爛，瘦的不柴，的不膩，比想象中滿油膩的況好得多。

那倆人都目不轉睛的盯著看，見吃了，張小華趕問:“怎麼樣，好吃吧？”

“嗯，好吃。”薑芮點點頭。

“你說你，從前錯過了多好東西？來來來，試試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來。咱們倆人今天能吃上這個，還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薑芮裡含著，臉頰地鼓起一塊，聞言看向**，見他也看著自己，便彎起眼睛，沖他笑了一下。

**沒說話，低頭飯，了兩下才發現飯碗空了，又去打飯，起時作太猛，差點把椅子帶倒。

瞧他走遠，張小華撲哧一聲，拍著薑芮的手樂道:“剛才我還你多對人家笑笑，現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暈頭轉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薑芮給夾了一塊腸，“這麼多吃的，還不夠嫂子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吃就是。”張小華笑道。

吃過飯，三人正準備離開，從後廚跑出來一名年輕人，“二哥，等等我啊！”

來的是趙家最小的兒子趙北，就在飯館裡做學徒，別看只是個學徒，多人盯著這個位置呢。之所以能夠到趙北，是因飯店大廚是他們的叔公。老人家無兒無，趙家爺爺做主，把最小的孫子過繼給弟弟，繼承他的缽，日後也替他養老送終。

趙家幾個孩子年紀差得遠，趙北就小了**八、九歲，還是個年人模樣，上圍著圍，幾步趕上來，在**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說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嗎，你怎麼就走了？”不等**說話，又看像薑芮兩人，笑瞇瞇道:“是寶琴姐和嫂子吧，我趙北，你們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個自來的『』子，一點兒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來，他比杜寶琴還大了幾個月，偏還一口一個姐，得順暢。

薑芮和張小華也與他打過招呼。

趙北按著**的肩，又把他按回位子上:“都坐都坐，再坐一會兒，我那兒還有瓜子呢，等我端來。”

三人重新坐下，看他風風火火跑回後廚，沒一會兒端出個盤子，盤子裡頭裝著蘋果橘子，瓜子花生。

“寶琴姐和嫂子隨便吃點，這是我剛才臨時出去買的，沒買到什麼好東西，別嫌棄。”

他邀請得殷勤，薑芮拿了個橘子在手上慢慢剝，張小華也吃了。

“你們是上午過來的吧？有沒有到看看走走？離這不遠有個公園，不然一會兒我請個假，陪你們一起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