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瞻步行回的郡王府,外頭變了天。
北風忽起,寒嘯凜冽,他帶得一寒氣進府,又姜氏院中。
四下里無人,只姜氏獨坐羅漢床上。
三面圍板拆去,紫檀案幾上那局雙陸才下了一半。
屋本就燒著地龍,卻還覺得不足,在羅漢床邊上置炭爐,放得很近。
姜元瞻一看屋中形,眉心微擰:“珠珠剛走嗎?”
姜氏嗯了聲他坐:“說你行事不與人知,昨夜便獨自來回我,今兒一大早出門去,這時辰回府,想是事都置妥當,是要到我這里來回話的,就拉上阿沅退出去了。”
姜元瞻心頭暖融融,倒不是被地龍給烘的。
他是不玩兒雙陸的人,姜氏就沒他替姜莞下完,反而拿指尖推一推棋盤,是個收勢的態度。
姜元瞻沒上羅漢床,只往旁邊兒帽椅坐過去。
這樣也好。
反正他也沒打算讓珠珠知道那些破事。
“早起二郎不回宮,我催了他幾次,他說回不去。”
姜氏笑著看他:“你把元福借走,干什麼去了?”
姜元瞻聞言咬咬牙。
趙行故意的。
他自己也能回宮,元福不跟著,宮里問起來,說在外頭辦事兒,隨口就敷衍過去了。
什麼回不去,他怕不是本就沒想回去。
“姑母知道我,子直,懶得跟人弄那些旁門左道,花花腸子。”
姜元瞻指腹在眼皮上,請按了把:“我去與薛嬋虛與委蛇,套話出來,我是辦不到的。”
姜氏就懂了,哦了聲:“那宮里那些手段對付小娘子,那確實再好使不過了,難為你,倒有這樣狠心的時候。”
兌了一句,姜元瞻手上一頓,眼底掠過無奈:“姑母,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
姜氏才白他一眼,頓了須臾后又問他:“問清楚了?”
姜元瞻把薛嬋的來龍去脈,以及韓沛昭的籌謀打算,一一說與姜氏知曉:“人我放回去了,并不打算瞞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這是最痛快的法子。”
“你就不怕薛嬋是假意服,一轉頭,又倒戈,還是幫著韓沛昭算計你?”
“隨便。”姜元瞻是真沒怕這個,也想得很周全,怕姜氏說他,便慢慢回,“我手上有簽供的證詞,跟蹤去過謝氏別院的男人昨夜我就已經派人去盯著了。
且今晨長風來回我,謝氏昔年舉家遷往河間府,我也吩咐了人趕往河間府,防著謝氏一族生出什麼變故。
倘或京中有變,傳信過去,快馬加鞭,兩日就能把人帶回京城來作證。
別院早歸韓沛昭名下,薛嬋非完璧之又每歲出謝氏別院,他二人有染,這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薛嬋的供詞,我本都不用去京兆府告他,拿著這些東西,帶著那些人,到福寧殿去告狀。
該怕的是韓沛昭和薛嬋,不是我。”
姜氏聽完這番話,眉眼間才有了笑意。
姜元瞻見狀就全懂了。
他微訝:“姑母是怕我置不來這些事,不夠周全妥當,腦子一熱,再有什麼疏之,所以才問這個的?”
“你也別嫌我不信你的本事。”姜氏先哄了他一句,“從小到大,論騎武功,你自是強過眾人,也只有大郎能稍稍過一頭而已。讀書識禮,雖也不差,但拔尖兒你就算不上了。
心眼子又不多,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從前又最心,小姑娘家纏著你哭上兩聲,你計較不來,只有拂袖走人的份兒。
雖說是年紀漸長了,可你這剛回京,就遇上薛嬋這麼一樁事,先頭連珠珠都一眼看出是故意的,偏你是個傻子,一概瞧不出。
昨夜你說要自行置,我便有一萬個不放心。
不過眼下聽你說這些,我倒放心了。
原來你也只是于那些事上不開竅,還不至于是個憨蠢如牛的傻貨。”
姜元瞻覺得無語。
姑母所說小姑娘家哭兩聲他就只有走人的份兒,那都多年前的事了?
他那時候也就十一歲。
九歲的周宛寧非要跟著他和珠珠一塊兒練武,在沛國公府住了有小半個月,結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純粹是賴在他家里頭躲進學聽夫子講書的。
后來被他抓包,提著要送回周家,就開始哭。
從泫然泣,到小聲噎,見他無于衷,最后變嚎啕大哭。
把他弄得沒辦法,只能松開,說了句隨便你,黑著臉拂袖而去。
這事兒長輩們拿來說,笑話他見不得小娘子們掉眼淚。
他是心,覺得孩兒家到底不比郎君,即便是胡打海摔,也不打。
小娘子自該養的金貴,不單單是高門士族里的孩兒,就是尋常人戶,也當如此。
但他還不至于見著個姑娘就要昏了頭,一味的高捧著。
他又不是有病!
“您也不要總拿這個兌我,要這麼說起來,阿寧時也是這樣的做派,裝腔作勢來拿我,本就是故意耍無賴的。”
姜氏眉心立時蹙攏:“阿寧是什麼份,薛嬋是什麼貨,你也敢說這話?”
姜元瞻一拍腦門兒嗨呀一聲:“我并不是那個意思,薛嬋自是不配與相提并論的,我就是您別……算了,說了您也不會聽。”
盡管他改了口,姜氏還是恨不得給他兩拳,后來無奈嘆氣:“本以為你經此一事,多也該開竅些。”
只是這話說的聲音很低,低淺到姜元瞻幾乎沒聽清楚。
他追著問了一句,姜氏卻不說了,轉而吩咐他:“你既然有了主意,我就不管了,若有什麼不妥的,你也自己看著辦,或是同你姑父要人,或是去跟你舅舅要人,總有人能給你打下手幫襯著,再不然,二郎近些時日也總來,跟他商量著,他是個有算的……”
“姑母。”
提起趙行,姜元瞻才肅容人,其實無非打斷了姜氏的話而已。
姜氏咦了聲:“怎麼?”
“二殿下不行。”
姜元瞻說的一本正經,了把眉心:“我懷疑此事跟三殿下大有干系,所以暫且別跟他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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