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姜元瞻帶著長風長隼和元福一行往薛嬋家中去。

　上義坊算是南城最大的一坊。

　薛嬋住的常街最靠近南城門，晨時往來行人便很多。

　香車華蓋在南城本就不多見，沛國公府的馬車是格外華貴的樣子，車馬緩行，惹得行人紛紛駐足。

　等在薛嬋家門口停下，坐在車的姜元瞻約還能聽見周圍百姓幾聲議論低語。

　他吩咐長風去門，緩緩從車上下來。

　薛嬋一出門就看見他長玉立，負手站在馬車旁，背對著院門方向。

　眉目歡喜，聲大人，腳下越發輕快。

　姜元瞻回看，正提著桃擺踩著細碎的步子朝自己前而來，眼中除了滿滿笑意之外，還有幾許意外。

　于是他也把角上揚，作勢回應薛嬋一個實在算得上溫和的笑：“我來接你去立戶。”

　薛嬋啊的一聲，倏爾駐足：“大人，姜娘子……沒來嗎？”

　“你的事有我幫襯打點就夠了，來做什麼？”

　薛嬋咬著臉頰側的，似是陷思慮中。

　卻不過片刻，眉眼重新舒展開，也只當姜元瞻是把所謂的凄苦世調查清楚，故而心生憐惜，今日態度才會大變罷了。

　左右這個人，好似本該是天底下最冷的小郎君，偏偏天生一副心腸，最見不得人吃苦，更看不了小娘子抹眼淚。

　尤其是這樣看起來相當無害的小娘子。

　薛嬋低垂著眼，看一眼那馬車：“我與大人同乘，對大人不好。”

　“無妨，你上車吧，我不進去坐。”

　然后側護在上馬凳旁，眉眼略彎著，示意薛嬋上車。

　薛嬋也沒指他真的與自己一塊兒坐進去，當下不多耽擱，提了擺上車。

　·

　立戶本也不是多麻煩的事，有姜元瞻保駕護航，戶部今日當值掌管戶籍的主事就更是客氣，只是走個過場，將薛嬋家中形詢問一番，便與簽立戶，發放黃冊。

　前前后后連一炷香時間都不到。

　等姜元瞻陪著薛嬋出戶部署，底下人才聚在一塊兒猜測紛紛：“那就是大人們說的小娘子吧？”

　“怪不得連姜二郎這樣的人也會與糾纏不休。”

　“我瞧著姜二郎可真是小意溫，立個戶還專程陪著一塊兒來衙門這一遭呢。”

　“我聽說是因這小娘子家中阿叔不爭氣，欺到頭上去，姜二郎才跟咱們主事討了個人，直接把人帶到戶部來立戶呢。”

　“那姜二郎莫不是想同……”

　聲音戛然而止，眾人面面相覷時，無不是一臉曖昧，至于究竟想如何，誰也沒有再說下去罷了。

　而那頭姜元瞻帶著薛嬋出門再登車，薛嬋坐在馬車里姜元瞻：“多謝大人這樣為我奔波，這樣的恩，永生永世我也不敢忘，今日實在辛苦大人了，其實不用送我回去，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如今立了戶，再不怕阿叔欺負到我頭上來，您不用想著給我撐腰，我自己能應付得了。”

　馬車外姜元瞻神清冷，只有開口時候的聲音是溫熱的：“時辰還早，陪我去個地方吧，中午帶你去吃頓好的，就算慶賀你開立戶，自苦海。”

　薛嬋聞言似乎很不好意是：“該我請大人才對，卻要大人破費。”

　猶猶豫豫問姜元瞻：“大人要去哪兒？”

　姜元瞻玩笑般問：“怕我把你賣了？”

　薛嬋一怔，旋即笑道：“大人是好人，就算把我賣了，也會賣去個頂好的地方，我都信大人的！”

　綿糯的嗓音中的有滿滿當當的信任。

　即便不是真心的，若是外面那些不知的郎君們，聽了這樣的話，那樣的語氣口吻，恐怕心甘愿為去死。

　姜元瞻指尖點在眉心。

　韓沛昭可真夠看得起他的。

　·

　距離戶部署只三條街的吉祥巷中，有一兩進的小院。

　外面瞧不出什麼不同，唯雅致二字而已。

　吉祥巷算是城北比較偏的一條巷子，住的人戶也不多，更不見商鋪林立，眼下這個時辰，都很是清凈。

　馬車停在院子后角門，長風和長隼先去開了門進宅院，薛嬋才緩步下車，瞧著眼前的院子，微訝，然后揶揄著姜元瞻：“大人難道真要將我賣給城中富戶呀？”

　姜元瞻笑而不語，提步進門。

　薛嬋匆匆跟上去。

　院別有天。

　假山嶙峋，雕梁畫棟，從后角門進來便可上抄手游廊。

　廊下懸著一串兒銀鈴，風鈴響，清脆悅人。

　但宅院中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好似一空宅。

　薛嬋越跟著往里走，越覺得古怪：“大人，這是什麼地方？”

　姜元瞻始終背著手，又走在前面，大步流星，甚至不愿等等。

　幾乎要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

　這會兒有些氣。

　覺得詭異，是因姜元瞻一路帶著從抄手游廊進到院，但那長廊盡頭又連著長長的臺階，是往地下走。

　盡管點了蠟，并不至于什麼都瞧不見，然則越往下，線畢竟越昏暗。

　薛嬋心頭惴惴不安，又追問了句：“大人，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姜元瞻似笑非笑反問：“害怕了？”

　薛嬋心下咯噔一聲：“沒……只是這地方看起來像個地牢……怪森的。”

　姜元瞻指尖點在手背上，說話間已經順著臺階到了最底下。

　微弱燭不足以照亮地下的黑沉，此間主人便于墻上懸了燈，墻角又有半人高的長信宮燈，這才勉強照亮。

　薛嬋頭皮發麻，臉上的笑容也漸次僵起來。

　姜元瞻深吸口氣，駐足回，所有作一氣呵。

　探究的目定格在薛嬋上，聲低冷：“這是我的別院，你不想參觀一二嗎？”

　薛嬋猛然抬眼，正撞進姜元瞻鷙眸中，唬了一跳，連退兩步：“大人……大人嚇著我了。”

　姜元瞻瞇起眼來，再不看，沉聲元福。

　薛嬋順勢去，元福手中不知是何時多出一個紅木小箱子，他抱在懷里，意味不明的瞥了薛嬋一眼，然后靠近薛嬋方向，寒著臉：“薛娘子，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