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章 再也不相干

楚玉心中明白，能發現那些細節，該是容止刻意給留下，好方便順藤瓜找到他的線索，以容止的心機，不可能出來如此大的破綻，否則劉昶不會連見都不見，便派人直接帶來到容止的所在，而他也不會早就等在此靜候。

他到底想做什麼？

這偏院與建康公主府的沐雪園是相似的格局，同樣是眼竹林，白年獨坐幽篁，青石臺上，他笑意如水，眼深不可測，只是雖相似，人卻非昨。

見到楚玉，容止並未詢問別後之事，更沒有解釋自己的行爲，只灑灑落落地微微笑著，好像面對著尋常人，說一件尋常的事：“我有一筆易，想要與你做，不知你是否願意？”

楚玉有些譏諷地笑了笑：“難道我可以拒絕麼？”口氣中除了嘲弄，還帶著微微的倦意。

他總是在無聲無息間佈下巨大的羅網，等著毫無知覺地走網中，時是這樣，來到平城也是這樣。

的居所只怕早在他掌握之中，而那些細心周到的侍從僕人，也約莫是他的耳目心腹，現在居住的宅院裡，除了從帶來的原班人馬外，就連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蚊子，只怕都是姓容的。

很好，他全盤掌握，不能，他位高權重，沒有，在這樣不對等的條件下，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值得他圖謀的。

孫悟空無論如何都翻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

從南到北都不曾徹底擺他的影子。

嘿，很了不起麼？

方纔見到容止的剎那，楚玉便做好了妥協地打算，面對這麼一個人。跑又跑不掉，鬥也鬥不過，偏偏對方還好聲好氣地笑面以待。弄得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

現在楚玉也想開了，擺不掉就不要擺吧。認輸，服氣，等上的利用價值消失，想必容止不會多看一眼。

從過去一年地形看，容止似乎並不想要對造傷害。甚至還加以保護，這也是如今全無畏懼的原因。

說話間，楚玉注意到了一件事。

從建康到，再從到平城，周折輾轉幾千裡，對於容止，地神經已經鍛鍊得比較強悍，現在就算容止忽然變賽亞人，恐怕也不會吃驚。

可是這件事還是讓楚玉稍稍吃了一驚。因爲如今才發現，容止並不是一個人在竹林中，他旁還有一人。只是那人個頭太小，兼之方纔的心思都放在容止上。一時間沒瞧見。

那是一個被華麗錦緞帛包著得圓滾滾的嬰孩。用好幾層錦被墊著，就躺在容止旁。嬰兒皮細白，圓圓小臉上五緻，尤其是那雙小水亮，兩隻胖乎乎的小手還抱著容止的手掌，容止還時不時地指逗弄那嬰孩。

與容止幽深不可度測地眼眸形鮮明對比的，是嬰兒不染塵垢的雙目，雖然是同樣的漆黑如墨，但前者幽深得彷彿能吞噬時間宛如，後者卻清澈澄然地，完完全全倒映出竹林的青碧疏影。

楚玉仔細地打量那孩子，試圖從小孩子漂亮的眉目中找出屬於容止的痕跡，但那孩子漂亮歸漂亮，卻並不怎麼像容止，找了一會兒，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直接問道：“你的私生子？”

容止神地笑了笑：“我的侄孫。”

他一說關係，楚玉當即明白了那嬰孩地份：太后馮亭是北魏皇帝拓拔弘名義上的母親，換而言之，容止是拓拔弘名義上的舅舅，再換而言之，拓拔弘早早婚早育生下來地兒子便是容止的侄孫。

這個嬰兒，那麼小那麼弱，很有可能是北魏未來地繼承人，現在卻在容止手中。

楚玉忍住多看那嬰兒地衝，收回視線轉到方纔的話題：“言歸正傳，什麼易？”彷彿約能窺見容止野心地一角，縱然爲太后的兄弟，但是容止似乎並不會滿足於此，他也許會繼續攫取，江山如畫是他萬里棋局，這嬰兒或者便是他的棋子……但是，這些都與沒有關係。

楚玉平靜地想。

他爲王也好，爲寇也好，這都與無關，不介意暫時做他的棋子，等事一了便離開此地，也徹底地擺他。

容止微微一笑，道：“這易有關天如鏡，如今天如鏡在拓拔弘邊，我不便直接出面與之爭鋒，我猜想，對於那手環，你大約知道得比我多許多，告訴我你所知道的，待北魏權柄最終有了歸屬，便是這易完之時。”

對於他提出來的要求，楚玉略一吃驚便立即釋然，這大約也是容止唯一可以從上圖謀的了，只是依然有些奇怪，容止所要求的並不是什麼難事，爲什麼上次在的時候他不肯直說呢？再往前推導，他作爲“觀滄海”時，對他幾乎沒什麼防備心，那時候他完全可以從口中套話，爲什麼他也沒有那麼做呢？

不知道爲什麼，楚玉覺好像不太應該問這些，便強捺住疑慮，直接談起了條件：“好極，那麼倘若我告訴你那些，你能給我什麼？”

容止微笑著，他漆黑的瞳孔裡映著楚玉的倒影，那麼地深凝專注：“你想要什麼呢？”

楚玉迅速在心中盤算一下，再看一眼容止，試探著開口道：“我也不要太多，第一，北魏的自由居住權，這個不過分吧？”

“不過分。”

“第二，事之後，我希你能不再出現在我面前，也不要再派人打擾我。”這個條件，楚玉是爲了自己提出來的，倘若一直跟容止照面，會很難把持住自己，就好像現在，只是跟他在一個空間相了一會兒，便又有一難言的滋味在心頭蔓延。

這種覺雖然還在能控制抑的範圍，但楚玉很不甘心。只有真正與他斷絕關係，纔有完全忘卻的可能。

見容止只是沉默，卻不回答，楚玉平靜地繼續道：“我這個要求也不過分吧？本來你也只是爲了天如鏡的報，等你事之後，也沒我什麼事了。算是恩怨兩消，今後再不相干。這樣難道不好？”

不是在賭氣，而是審時度勢，這樣最好。

“……很好。”容止微微一笑，慢慢地道。

好一個再不相干。

原來，真的可以冷漠到這個地步麼？

容止著楚玉，看著帶幾分決然意味的眼眸，頭一次到這種冷意，分明夏日已然將近，但那發自靈魂深的幽寒卻將他整個包裹住，不明顯不昭彰，無聲無息無痕無跡，無所不在。

他心素來強大堅忍，無可搖，只要是對目標有利的，即便是折斷骨頭，甚至生命垂危，他也能之如飴，那不是忍耐痛苦，那是基於強大掌控下的滿不在乎。

他從來沒想過竟然會有這麼一天。

那個先心的人，分明是，最初無的人，分明是他，可是爲什麼到了如今，卻是全而退，他不知所措？

他只是對自己的狠毒，可卻是對自己的心狠毒。

你若無我便休。

怎麼喜歡都可以拋卻，不管不顧，一刀斬下。

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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