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的話，就這樣輕快地掠過滿園春，宛如離弦的利劍，一發便不回頭地，刺容止耳中。

容止撒魚餌的手輕微地頓了頓，接著又恢復如常，他微微淡笑道：“是麼？祝你一路順風。”

楚玉點了點頭，側坐在容止旁，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有點兒捨不得你，不過這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啊，縱然是好朋友，也有必須分離的一刻，今後我會常常想念你的。”

是想念“觀滄海”。

容止沒說話，他脣彎起完的笑意，角微翹著，顯出彷彿心極好的模樣：“確實有些可惜，你也是我極相合的好友，今後我也會偶爾想起你的。”

聲音，語調都沒破綻，帶著淺淺的歡喜，以及些許悵然，這應該是“觀滄海”的表現。

楚玉笑道：“只是偶爾嗎？你真是不會討孩家歡喜，你該說今後會日日想念我，這樣說不定我心一，便捨不得走啦。”

滿不在乎地開著玩笑，沒瞧見容止的脣張開一線，然而什麼聲音都沒發出。

下一刻，又很快地道：“說笑說笑，你就是真這麼說，我也是要走的。我一直很嚮往王意之那種逍遙邀遊的境界，就算他不來邀請我，總有一日，我自己也很想四走走。現在時機正好，流桑桓遠又恰好走了，我個人了許多牽絆。路上有王意之作伴，想必不會無趣。”

容止輕聲道：“確實如此。”

楚玉又與容止談了許久，即將離開，心中有些不捨。又想起一年來與“觀滄海”相的趣事，說得甚是開心，直到中午。日直之際，楚玉才意識到自己耽擱了太長的時間。連忙向觀滄海告辭，接著回家去理私務。

除了差遣人去城外給王意之傳一個準信外，還要及時理宅院的所有，包括家中僕人的安置，以及財地收攏。

時間很迫。只剩下不到兩日了。

楚玉走後，容止依舊坐在池塘邊，他慢慢地扯下矇眼錦帶，隨手棄置一旁後，形好像被定住了一般，一也不地低頭凝視著池水。

明亮的日照在他上，於地面投下一個濃暗的影。

池水之中各魚兒還在歡快地游來游去，這些都是楚玉養地魚，有時候好些天忘記餵食。容止便會弄些魚食來投水中，就如同今日楚玉來之前他所做的那樣。

他地是靜止的，眼神也彷彿完全凝固。漆黑漂亮的眸子不曾浮現毫波瀾，目亦沒有片刻轉。來來往往的游魚倒影在他的眼眸中。好像映在鏡子裡。

滿園都是鬱鬱蔥蔥地生機，但在這一個小小的角落。包裹住的卻是清冷的寂寥。

容止就這樣坐了很久，他一點也不擔心楚玉會去而復返，因爲既然要離開，必然有著很多的事要理準備，將會忙得連偶爾想起他都困難。

正午的日慢慢偏斜，在天穹之上走過了每日的軌跡，逐漸稀落，線也逐漸黯淡昏黃，容止小的黑影隨著線的角度偏轉，一點一點地拉長，最後與夕一同沒黑夜。

夜了，容止依然坐在水池邊。

家中侍從大半是他地部下，他未曾傳喚之時，沒有人敢擅自前來打擾他，更不會有人知道，一眨眼便是七八個心眼的容止，竟然在這麼長的時間，什麼都沒想。

他只是在，發呆。

呆過了半個白日，又呆過一個晚上，清晨地第一束穿破雲空之際，容止的上卻溼得彷彿才從水裡撈出來。

昨夜，下了一場小小小小地雨。

綿綿春雨，雨細得幾乎不到，可是在悄無聲息間，清寒地溼潤又緩緩地浸染萬，很小的雨，卻足足下了一夜。

而容止，也沐在這春雨之中，過了一整夜。

他地頭髮衫完全被打溼，長而翹的睫上凝著晶瑩細小的水珠，襯得他的眼眸越發清潤人。

容止輕輕地吐了口氣，這是從昨天中午到今日，除了呼吸心跳之外，他做出的唯一一個證明他還活著的明顯作，接著，他拿起放在旁的，裝著魚食的碗----經過了一晚上，碗中的魚食已經泡在了水裡----反手一倒，便盡數傾池中。

他緩慢啓脣，聲音微啞地道：“如此也好。”

仔細一想，就此離開，對他其實有利無害，能夠將他從眼下進退不得的局面中解出來，今後與他再無干礙。

“如此也好。”他再一次重複了這句話，很是鄭重地，好像是在說服誰一般。

接著，他從懷中取出一隻白的瓷瓶，拇指一杴翹開瓶口，反手倒置瓶，灰白的末便飄飄地落池水中。

起初是沒什麼變化的，可是漸漸的，池中的魚遊越來越緩慢，最後竟一條條地浮起來，雪白的肚皮出水面，再也無法遊了。

忙一忙，時間很快地便過去了，楚玉將宅子留給花錯，一來是因爲花錯還打算繼續留在，二來則是這麼大的宅院短時間沒辦法找到好買主，索不賣了。

家中僕人解散了大半，把賣契還給他們，不過藍卻是沒有賣契的，楚玉想了想，還是把留下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東奔西跑的。

挑揀貴重的東西帶走，雖然已經儘量地簡，但還是裝了整整一馬車，其中還有些楚玉捨不得丟的服飾，不過王意之的畫舫很大，應該不至於裝不下這些東西。

於是到了約定那日，晨未亮，楚玉便讓阿蠻趕著馬車出城，則跟在馬車後面慢慢地走。

再怎麼長的路途總有走到頭的時候，終於出了城，楚玉站在城門口，對阿蠻道：“你先去找王意之，我再看看。”

此時天已經亮了起來，晨曦中的古老而寧靜，楚玉駐足回頭，目有些不捨。

看了一會兒，才笑著嘆口氣，繼續朝前走去。前方便是水，江邊有一大片地方植著垂柳，那一段江水較深，畫舫便在那片碧玉絛之後。

此時已經看不到阿蠻和馬車的所在，想必他們都已經在船上等候。

走柳樹林，穿枝拂葉之間，已經約能瞧見江面，以及停泊在江邊的畫舫一角，楚玉正要加快腳步，忽然到手腕被一大力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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